樊欣将那些与李浩凡有关的梦境悉数道出，思敏安静地听着，等她说完，问出了一个樊欣没想到的问题：

“你现在有男朋友么，是不是工作室里那个个子高高的帅哥？就是看着蛮壮的那一个。”

问起这些时，思敏脸上的阴霾已经淡了，两人的状态看起来就像是一对熟络的好姐妹在聊八卦似的。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他只是我们团队里的一个朋友，和我不是那种关系。”

“这样啊……但我刚才就注意到——那家伙好像一有机会就盯着你看，那眼神，可不简单。”

“哎呀，思敏小姐你想到哪里去啦？我们不是在聊我朋友的那些梦吗？”

“对哦……不好意思一不留神就……就跑题了。”

见思敏情绪好转，樊欣才又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自己真正想了解的：

“思敏小姐，我看你刚才总时不时会看一眼手机，是不是那些问题还没解决呢？”

樊欣注意到——即便后来思敏的手机铃声没再响过，但只要她的视线接触到这物件，那副好看的柳叶眉便会下意识地扭到一起。

“那些问题……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对了，刚才说到——你那些梦里的‘那个他’，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具体是变成怎样了呢？”

樊欣没想到思敏会直接将问题抛了回来，甚至都没注意到对方好像已经发现所谓的“朋友”，只是个幌子，樊欣她自己才是那些梦境真正的主人。

“比如婚前百般体贴，万般承诺，婚后却把她当成了保姆，将她困在一间公寓内，那种感觉就……就很……”

“很窒息？”

“对！就是非常窒息的感觉——明明没有直接被捆住手脚，却好像已经失去了自由。心里的那份落差感，都不知该怎么去说……”

“这些梦境，其实非常现实，而且，和我的处境有点相似。”

思敏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杯子想要喝一口热可可，但不知是饮料太烫，还是急于倾诉的缘故，她又将杯子给放下了，继续说道：

“拍个证件照，或是到瑜伽馆工作，这些情况在大部分人听来，肯定不算什么大事；但对我而言，却不容易，最大的阻碍，就是我先生。就像你……你朋友梦到的那样，现在的他和婚前相比，完全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她再次将樊欣口中的梦境放回她“朋友”的身上，也算给她留下了一丝体面。即便重生之前的樊欣和眼前的思敏算是同龄人，但她还没有婚育经验，因而不太理解这样的状况：

“但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局面呢？”

“这很正常，也很普遍。但我不了解你朋友和她对象相处的具体情况，不好轻易下定论。但就我的经验来看，你最好还是要劝劝她，谨慎为妙，重点是不要轻易放弃独立的经济来源，更不要在感情里失去自我。”

“那你等下回去，会不会……”

“之前遇到类似的情况，但凡他不同意，最终都是以我的妥协收场的。但这一次，我才不管他在那儿吼些什么，直接跑了出来，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个正确的决定。虽然等我回去以后，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但看到你们，还有媛媛，就好像看到了几年之前的我自己，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说到这里，思敏很开心地指了指樊欣的电脑包，后者见此，也心领神会地取出电脑，打开了那些美好的证件照，结合思敏的意见选了一张最合适的，开始进行微调……

***

“你……你怎么在这里呀？我看你一直没回消息，还有点担心。”

修图工作接近尾声时，樊欣听到身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竟是李浩凡。一瞬间，她还以为是自己盯着电脑的时间太久，所以眼花了。

可是揉了揉眼，却发现这人依旧杵在桌边，还是靠思敏打破了眼前的僵局：

“反正我的照片已经修好了，要不，你把它传到工作室那边，印起来应该挺快的吧？我现在直接过去取一下……”

看来思敏已经猜到了樊欣和来人的关系不简单，她那架势，是急着给李浩凡让位呢。

“没事，我现在和你一起回去，还有电子版的照片，我也会发到你的邮箱……”

樊欣顾不上搭理李浩凡，本想好好劝一下思敏，却被对方给按回座位了。

“没关系，我认得路，你先忙你的好了。”

于是，坐在樊欣面前的人，换成了自己并不想见的李浩凡。

“没打扰你吧？”

“你说呢……”

“没想到现在能在咖啡店遇到你啊，你应该还记得自己欠我一杯吧？不过，今天的这份，我已经买了，你的，就留到下次好了。”

李浩凡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手里的美式。

“这么晚还喝咖啡？”

“我今晚还得继续改论文，时间很紧，得靠这玩意儿提神的。对了，你为什么没回消息，是我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么？”

樊欣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没有，就是比较忙。”

“如果我有哪里做得不对，你可以直接讲出来。我也不晓得是不是惹到你了，感觉你现在的态度，有点怪怪的……”

樊欣之所以会表现得这样冷淡，一来是因为思敏的话给了她不少启发，二来则源于头脑中的那道声音又开始作祟，对方一看到李浩凡，就冒了出来：

“离他远一点……靠近他，只会变得不幸。”

***

樊欣敷衍了对方几句，就以急着备赛为借口，匆匆离开了。

待她回到工作室以后，思敏早就走了，伙伴们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还给她留了些吃的。

见樊欣回来，连可可都没有上前继续八卦的意思，看来思敏并未和其他人提到李浩凡的事。

“欣子，你怎么才回来呀？饭都凉了，我现在帮你热一下吧？”

樊欣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现在的她好像没什么胃口，而且突然觉得特别困，困到都撑不回宿舍了，只想就地躺下。

“我有点不舒服，想稍微休息一下可以么？”

“你不嫌弃的话，就用我的躺椅吧。”

郑虔说这话时，已经热心地展开了自己的“床铺”，尽管上头散发着淡淡的油味，可樊欣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睡了下来……

这一回，她果然又做梦了，但这个梦中出现的场景，不再是那个她所熟悉的公寓，而是一片白茫茫的场域，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我这是……在哪儿？”

无人回应，但樊欣的头顶上方，出现了一连串似音符般排列得井然有序的屏幕，播放着先前梦境里出现过的那些画面：

画面中，她或是独自在熟悉的公寓里忙碌，或围着李浩凡和女儿的需求打转儿，剩下的时间，则是站在阳台那儿朝窗外发呆，眼底的光，早就没了。

“我之前就问过你，这些，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么？或者说，你最初期待的生活，真的是这样的么？”

又是那道声音……

当初，就是这声音的主人指引自己闯入了施工工地，继而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个时空；也是这道声音一直在某种程度上左右着自己的生活。樊欣被纠缠了这么久，却对对方的情况一无所知……

“你到底是什么人？”

樊欣很想果断地转过身，看一眼对方的真面目。这一次，她想要抓住一切机会，尽快找出真相。说不定，只要知道了对方是谁，自己当下所面临的各类问题，就都会迎刃而解了。

然而，不知是因为身陷梦境，还是对方用什么特殊的力量困住了她，一时之间，樊欣只觉自己完全动弹不得。而那道声音，也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做了这么多牺牲，就是希望能给你一次全新的机会。我知道，你可能会有点放不下，但如果你还要选他，只会重蹈覆辙。以后，你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也都在梦里体验过了，为什么还要去见他？”

“我没有……今天只是恰好在咖啡店遇到他的，因为我想和思敏好好聊聊她的情况，但我也没想到……”

樊欣还没弄清对方的身份，就忍不住做起了解释，她不理解对方口中的“力气”和“牺牲”具体都指什么，但能感受到那道声音的焦躁，以及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中，混杂着的强烈的关心与不甘。

“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去做，如果你还想继续和那个李浩凡纠缠下去的话，思敏现在的生活，就会成为你的未来。要是你实在不信我，可以用那台相机试试看，到时候，就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了。”

听到“相机”两字，樊欣的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那台相机，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可以……”

没想到，这一次，樊欣的身体又恢复了知觉，她转过身，看到了对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