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萧鹤生像往常一样深夜回到出租屋，推开门客厅亮着一盏昏暗的落地台灯，紧挨着的沙发上就坐着他喜欢的人。

姜雀顺着开门声抬头，与萧鹤生对视的瞬间对方顿了顿，将外套挂好走到他面前问，“怎么今天没睡，在等我？”

萧鹤生俯身，要亲吻他的额头。

姜雀上身一偏，轻易就躲过去了，他没想和萧鹤生绕弯子，很直接地问他：“公司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看到陆明玉的道歉了，是你逼他的？”这种直接某种程度代表着他对萧鹤生的信任——只要他开口了，萧鹤生就应当跟他说实话。

回来之前萧鹤生就料到总有躲不过去的时候，预设过无数种可能，姜雀那么聪明肯定会试探他，他该谨慎些别露出马脚，没想到姜雀这么简单，想问的话直接问出口了。

想要结束谎言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萧鹤生大可以告诉姜雀曾经那些让他夜不能寐的事都翻篇了，那些背叛他、陷害他的人马上会受到制裁。

相对应的是，姜雀也不必非要留在他身边了。

萧鹤生坐在姜雀身边，拉过他一只手放在自己大腿上握住，模棱两可地说：“事情没有之前那么难了。”

一句话遐想空间无限，没人能从他的回答中确切知道萧氏现在的真实状况。

姜雀皱眉，放在昨天他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人跟他交代萧氏的具体情况，他不懂萧鹤生公司的事，问清楚也只是徒增烦恼，现在却不能容忍这种模糊，他觉得自己被人瞒着什么重要的事，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手掌被萧鹤生攥在手里揉捏，姜雀心底的有什么情绪压下去，又有什么浮上来，他问萧鹤生，“陆明玉已经向你投降了，那叶楠呢，他还在对你步步紧逼？”他不知道他说的主人公已经在医院里躺了许多天，但凡健康状况好转些就要接受审判。

萧鹤生：“我扳回一局，却不是全然占得上风，商场上的事向来如此，一时一势，现在还不到出结果的时候。”

想像往常那样彻底瞒过姜雀是不行了，现在假话里掺着半句真话，更容易让人相信。

听他这样说，姜雀虽然仍有些怀疑，却没有那么较真了。在姜雀心中萧鹤生是没有跟他撒谎的必要的，谁会希望自己的日子越过越惨呢，若不是形势逼人，萧鹤生没有跟他蜷缩在这出租屋里过活的理由。

姜雀：“你没骗我？”

他不想再追究了，在他心中大概还是萧鹤生的可信度更高些。

萧鹤生哑声道：“不骗你。”他不会再给任何人到姜雀面前胡乱说话的机会。

姜雀轻轻“嗯”一声，有些倦了，他小声跟萧鹤生报备，“傅导安排好了，明天飞法国航班，拍摄时长大概要两个月，你遇见什么困难可以给我发消息，我看见了就会回复。还有姜度那儿，麻烦你帮我照看着，有情况的话我会尽快飞回来……”

曾经他放心不下的只有一个姜度，现在要加上半个萧鹤生，他担心萧鹤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蹶不振。

萧鹤生被他说的心软，宠爱地揉了揉姜雀的发顶，将人拦腰横抱起来往卧室走，“该睡觉了，别操这么多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把一切处理好的。”

姜雀搂着他的脖子窝在他肩颈，口吻很依赖地问他，“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让他依靠过那么多次的萧鹤生，强势固执的萧鹤生，绝不可能让他失望的萧鹤生。

这回萧鹤生真真切切在他额上落下一个晚安吻，低声道：“对，我不会让你失望。”

姜雀直勾勾地盯着他，恍然露出一个微笑，他对他的答案十分满意。

一场直播不仅没能动摇姜雀对萧鹤生的信任，反倒让他更安心了，他对萧鹤生给出的承诺毫不怀疑。

翌日晨起，姜雀将生活用品打包了两个行李箱，准时赶往国际机场与傅昂团队会和。他在打车软件上约好了车，离开前还与萧鹤生交换了一个拥抱，他坚信等他再回来他和萧鹤生的日子都会好起来的。

距离机场还有两公里时出租车停下了，很快前后左右都是车，所有人都冻结在原地难以前进。

姜雀看看时间，他出发的早，如果是轻微堵车不至于误机，只不过堵车的时间点有点奇怪，不是早晚高峰，再堵车也不该一动不动。

司机大叔往后视镜一扫，捕捉到他看表的动作，胳膊慵懒地扶着方向盘跟他搭话，“前面出车祸了，至少得等二十分钟，等不等得起？”

“不急。”姜雀顿了顿问，“出了什么车祸？”

大叔“嚯”一声来了兴致要给他讲故事，不忘拿出司机群里的聊天记录佐证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对着后排的姜雀高举手机，“自己瞧喽，这年头不要命的是真缺德，自己飙车不怕死，连警车也撞了个稀巴烂，看样子死了不只一个人哦，现场连白布都盖上了……”

姜雀定睛细看，司机群里的聊天和大叔说的大差不差，肇事司机超速行驶无视红绿灯，跟外出公务的警车相撞，现场两辆车都报废了冒着白烟，地上洇出一大滩血迹。

这么严重的交通事故估计网上马上就会有通报，姜雀收回眼神，没有再看那些惨绝人寰的现场画面。

“真惨。”姜雀说。

大叔拿走手机，叼了根烟继续滑聊天记录，“是哦，坏人自有天收，据说警车里押着的人当场身亡，就是可惜了几个警察，不知道有没有大碍。”他觉得惊奇，“咦”了一声，“现在的网友真是神通广大，连那个死人姓名也扒出来了，不得了，之前还是个大老板呢，姓叶，叫叶楠……”

“你说什么？”本来因为车祸有所触动的姜雀猛然回神。

大叔：“什么，我说网友了不得……”

“不是，你说他叫什么？”

“叶楠啊，你认识？”

姜雀抿着唇摇摇头，他觉得不会这么巧，最多只是同名同姓罢了。他忘不了跟姜家父母跳楼的一切事，叶楠这个名字也从未在他的记忆中隐去，何况还有与萧鹤生的牵扯……

姜雀面色沉沉打开微博搜索实时话题，这场惊心动魄的车祸讨论热度已经不低，对肇事司机的咒骂、对无辜警察的怜悯祈福，还有对死者身份的介绍，混乱的讨论中他很快找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

死者叶楠，不久被列为经济犯罪嫌疑人，从医院转移到公安局问询的路上发生车祸，当场死亡。

姜雀浑身发冷，不只因为车祸地点离他这么近、叶楠离开的这么惨这么突然，还因为，萧鹤生对他撒谎了。

已经失去人身自由的叶楠如何再与萧鹤生斗呢，他已经彻底输了，不久前输了事业，现在输了性命。

这一切不可能与萧鹤生无关。

萧鹤生根本不是他在姜雀面前表现的那般弱小毫无反击之力的模样，他在演戏，这样狠辣的手段根本不需要谁陪着他、鼓励他走出来，不论是否落魄，萧鹤生从没变过。

昨晚还对姜雀温情承诺的男人忽然面容扭曲，是他陌生的模样，他在骗他，毫不心虚，甚至还给予他一个个承诺。

而姜雀全都信了。

多可笑。

在出国前的几个小时，姜雀开始怀疑一切，他的付出在萧鹤生眼中是什么呢，会不会很可笑，让萧鹤生觉得是可以解解闷的乐子。

又或者这才是萧鹤生对他的报复，他要姜雀倾其所有，把他的一点真心加上全部财产都毫不设防地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