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这人死了,听说你们认识?”潮男打扮的皮衣男生将手机怼到陆明玉面前,在整耳欲聋的音乐和花花绿绿的灯光中大声喊着。
车祸现场的照片没有任何修饰,路人残忍地染满血色的照片发布在小众论坛上满足人们猎奇欲,帖子的评论乌烟瘴气,看不见任何对事故发生的怜悯。
陆明玉眯着眼将屏幕看清,几秒之后慵懒的酒意悉数被吓跑,照片里的死尸双目圆瞪皮肤灰败,死气沉沉地盯着远方,额上的鲜血沾染到眼球上再从眼角滑落,死不瞑目,惊悚程度堪比精选摆布的恐怖片。
他猛地将手机推开,想大骂为什么要给他看这个,要说的话卡在嘴边,突然辨认出刚刚的照片竟然是叶楠!
男生恶作剧得逞,笑眯眯地看着他瞬间变脸。
陆明玉心中惶惶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叶楠会死得这么突然,死相这么惨。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有些发凉。虽然不想承认,害死叶楠的幕后凶手很可能是萧鹤生,只有他那么恨他,他也有这样的能力。这么凶悍的手段叫陆明玉感到后怕,这样一比萧鹤生对他做的那些事倒什么也算不上什么了,只不过是无视他,将他从萧家赶出去。
应该说萧鹤生从未正眼瞧过他。
“我出去一下。”陆明玉抛下他新交的狐朋狗友,站在金碧辉煌的会所走廊里哆嗦着联系萧鹤生的助理。
陆明玉示弱道:“萧大哥最近怎么样,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助理:“没有。上次你做的事老板很满意,还给你开了一张卡,我让人拿给你,以后如果不是老板主动找你,不要打扰老板工作。”
陆明玉连连答应,挂断电话浑身无力地背靠墙壁,叶楠的死亡第一次让他感到自己的不自量力,财帛动人,能让他撇弃尊严死缠烂打要留在萧家,也能让另一些人铤而走险。
他开始庆幸萧卫东的无能,无法给予他更多助力,否则他情绪上头做出无法挽回的事,下场一定比现在凄惨百倍。
身后的墙壁冰凉,顺着陆明玉的脊柱渗入骨髓,将他一阵阵后怕,那么嚣张跋扈的叶楠竟然就这么死了,死相凄惨,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陆明玉思索自己纠缠萧鹤生的举动是否明智,他只想傍上谁不劳而获,不想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幸好他看事态不对主动向萧鹤生服软想办法替挽回局面,否则哪有现在的好日子。
他抬眼,周围的灯光让人眩晕,一扇扇门背后都是让人堕落沉沦的景色。排满案几高高低低的玻璃酒瓶,扬在空中又飘落的红色钞票,音乐震耳欲聋,站在沙发上的人高高在上地俯视,地上趴倒一片捡拾纸钞的靓女帅哥。有钱在这里就能当人上人,能不把别人当人。
看着这样的景色陆明玉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是他替自己挣来的一切,比起梦里逊色不少,起码不用他再为生计发愁,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得不承认几张尸体照片让他开始害怕了,想起萧鹤生的名字就忍不住要打个寒颤。
他慢吞吞走回包厢,推开门的瞬间被包厢里的陪玩帅哥拽进去,沉溺在这密不透风的安乐窝销金窟里。
“给你,刚刚多出躲了这么久可说不过去。”刚刚给他看照片的富二代送上一杯酒,催促他快点干了继续玩下一盘酒桌游戏。
玻璃杯沿怼到唇上,陆明玉还来得及说话,上唇微微一动就被灌了整杯酒,他的指尖甚至未碰到杯身。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辛辣的酒精味在鼻腔内横冲直撞,陆明玉止不住的咳嗽,这帮富二代已经将他拽到案几前玩游戏。
陆明玉脑袋晕晕乎乎,思维如同崩断的线难以串联,魂魄轻飘飘好像要飞到天上去。桌面上的筹码来来回回,他机械地反应着难以思考,房间扭曲成的五颜六色的漩涡,他明明坐在这,却离现实世界很远很远。
“噗呲”一声,皮衣男生手里盘着一块绿色筹码,看着陆明玉的傻样笑出了声,“瞧这魂不守舍的样子,真没见过世面。”
他将筹码砸在桌上,拽着陆明玉的衣领将他拎到房间角落,“人傻了就不好玩了,等他清醒,告诉他桌上的钱都是他赢的,我走了。”他抓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擦过砂轮点燃一支塞进嘴里,轻车熟路地离开了。
两个小时后陆明玉才真正清醒,他坐在角落里不曾挪动过分毫,衣服上不知为了湿了一大块,手脚脱力,除了几个记忆片段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醒了,运气不错,这些钱都是你赢的,下次再一起玩。”对方留下一桌,呼朋引伴地离开了。
陆明玉仍有些发懵,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将一切收拾妥当离开,重新站在阳光下时他感到一阵阵恍惚,这个世界好像变了模样,太安静了,没有吵闹的音乐和前呼后拥的人群,身体中的血液不再因为什么沸腾,他感到很不适应。
那些狐朋狗友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不等他回到曾经平淡的生活中又将他拽入一场场没有底线的玩闹中,陆明玉就在这样的新世界里不断沉沦。
信用卡一笔笔消费日渐增多,陆明玉在自己的欲望中迷失,但凡他想要什么都能用钱买到,他的快乐不必恪守任何底线。他昔日的好友林霖看见他的现状必然会大吃一惊,陆明玉眼中本就不多的灵气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刻的麻木,只有超乎寻常的刺激才能让他感到一丝快乐,他很难接受回到和之前一样普通的日子。
这样的结果在萧鹤生的意料之中,他知道只要他切断陆明玉的经济来源就会把他逼上另一种绝路,但他觉得还不到时机。
叶楠一死,许多线索就断了,车祸肇事司机成了植物人,好在押送嫌疑人的警察伤得不重,人人心知肚明事情真相无比复杂,却没可能再查下去。
为了表达对警方的感谢,萧鹤生包揽了几位警察的后续治疗费用。萧鹤生知道调查的事就此陷入死局,但他并不觉得这个结果难以接受。想要的东西他已经拿回来,叶楠是死是活于他而言只有情绪价值而非实质影响,相应的是谁买凶杀人他也不在乎,他没有那个闲情雅致为谁伸张正义。
车祸目前最大的受益者是盛鼎,他咨询名律所的金牌律师,把本就模糊不清的事都推到了死人身上,将自己彻底撇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骗的。
盛鼎逃过处罚,如何面对昔日的兄弟成为新的人生课题,他现在灰溜溜地苟活,在圈子里都抬不起头来。有朋友组局好心要为他们牵线搭桥和解,他没脸去,听见萧鹤生拒了时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被忽悠着投给叶楠的钱也不再提了。
在网上刷到陆明玉的道歉视频,盛鼎想起来他还曾为他介绍过电影资源,娱乐圈最爱这种不清不白的八卦,他让人散播出去,企图通过打压同样做错事的陆明玉减少自己心中的愧疚感。
盛鼎出去鬼混最不缺的就是照片记录,他不怕谁拍他,身边人更乐得蹭他的人气,毫不费力就要到了陆明玉也在场的照片,他交给狗仔,很快一篇劲爆的八卦新闻出炉。
狗仔爆料陆明玉的《追踪》资源是靠不正当手段抢来的,配上照片,什么都不必多说,剩下的内容自有网友发挥想象。
“当时就想说,鲁河个人风评不好但还是有点成绩的,让陆明玉出演男主属实是高看他,只不过没料到这电影血扑,鲁河现在还时不时要阴阳几句陆明玉哈哈哈,你们娱乐圈笑话是真多!”
“抢来的,抢谁的?硬要说他和谁不对付我只能想起姜雀,回旋镖扎自己身上疼不疼,自己屁股不干净先开始骂别人了,真好笑。”
“有没有陆明玉的粉丝po张近照看看,怎么感觉他很久没作品也很久没出现了……”
八卦的主人公对这些纷纷扰扰的舆论已经不在乎了,陆明玉每天醉生梦死不见天日,快要腐烂在娱乐会所的包房里。他没有精力思考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好是坏,他的大脑被违禁药物麻醉,沉浸在最低级的娱乐活动里。
娱乐圈的事业?都见鬼去吧!事实证明搞事业无法让他经济自由,满足不了他挥金如土的欲求。
他都不在乎了。
另一边萧鹤生苦恼的事情有二,一是姜雀确实不理他了,不论他发多少消息,算准时差给姜雀打越洋电话,都像在对一个黑洞发送信号,没有回音也没有被拉黑,他不能肯定姜雀究竟收到他的消息没有,让他倍感煎熬,拿不准姜雀生气到了何种地步,以后会如何对待他。
二是姜雀的弟弟姜度,萧鹤生安排的医生经过日夜相处勉强被姜度接受,越是深入了解姜度的内心越觉得事情难办。哥哥是姜度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任何事一旦牵涉姜雀就会让姜度变得偏执反常,他生命中所有的色彩都与姜雀有关。
姜度会将姜雀的电影一遍遍地看,看到医生都觉得厌烦,他却日复一日地坚持。有一次医生发现姜度在树坑里偷藏了一块玻璃碎片,吓得他要立马喊人将人扑倒在地,生怕一个迟疑就发生流血事件,最终却发现姜度仅仅是用碎玻璃偷偷在墙角做记号。
记号越来越多,姜度没有任何过激行为,医生没有选择刺激他,而是尽量让他的一举一动时刻处于监视中。
到现在医生也不知道姜度在记什么,可能是他住院的日子,也可能是姜雀没来看他的日子。因为姜雀始终不曾露面,医生的推测无从证实。
对哥哥有这样的执念,任何姜度觉得可能会伤害到姜雀的事都会让他精神状态变得不稳定,短时间内他不可能和萧鹤生正常沟通。
萧鹤生心中焦躁,一个精神病人让他无从下手,世俗的准则一旦踏进精神病院全都作废,晓之以情不管用,威逼利诱更不管用。他除了隔三差五上门和医生交流病情,远远地看几眼木偶似的姜度,什么都不能做,怕适得其反,将姜雀从他身边越推越远。
事情僵持,远在欧洲的拍摄剧组已经放出开机当天的花絮,姜雀回国的日子正式开始倒数,而萧鹤生对自己如何给姜雀一个交代毫无头绪。
萧鹤生探望姜度的频率日渐提升,一个月后他几乎日日要去两次,对姜度每日刻板枯燥的安排了如指掌。
医生已经不再向他介绍姜度的病情,该说的话都说尽了,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变化。
这天姜度蹲在树下鬼鬼祟祟地埋自己的玻璃片,很长一段时间他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他,也许是医生发现了他在藏东西,他这样想。
划下今天的记号,姜度准备回到那个除了床什么都没有的病房,他站起来,下意识抬头往上看了一眼,或许是想知道究竟有没有医生发现他在做什么。
他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弹。
姜度向上扫的那一眼,离窗边不远的萧鹤生立刻向后退了两步,幸好他撤的及时,没有跟姜度对上视线。
随着姜度的自由活动时间结束,萧鹤生也要从医院离开,他沉默地来沉默地走,医生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楼下的姜度顿了顿又折回自己藏东西的树下,把玻璃片重新挖出来。
助理跟着他调整行程,“老板,半个小时后要开线上会议,您看我们是在车上还是……”
两人一前一后往露天车库走,萧鹤生一个皱眉考虑今天的行程,下一秒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少年猛冲出来扑在他身上,腹部一阵尖锐的疼痛,他低头,鲜血洇湿了西装马甲。
姜度握着玻璃片的手也被染红了,他一下子得逞,慌张地撒手要跑,萧鹤生捂着流血的腹部按着他的肩膀不许走。
“姜度,你认出我了。”萧鹤生强忍着疼痛说。
姜度绷着脸不说话,疯狂地摇晃身体要甩脱他逃跑。他怎么会不记得呢,他哥就是被这个人欺负了,只要看见萧鹤生的脸他就全想起来了,让他恨不得要萧鹤生即刻去死,才能平息他心底的怒气。
“敢捅我怎么不敢说话,还是你也怕你哥怪你?”这是唯一能跟姜度沟通的机会,萧鹤生不再管自己的伤口,腾出双手要将姜度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