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略顿，萧鹤生回复消息没有那么及时。

但几分钟后姜雀还是收到了肯定的答复。

他的要求萧鹤生都答应了，尽管姜雀自己都觉得很荒谬。养父母是高级打工仔，十八年来姜雀的生活物质水平略高于同学间的平均线，却又没有高太多。

起码姜雀开口要求住别墅的时候，他连本市有几个别墅住宅区都不知道，至于距离十一中是远是近，他就更不清楚了。

高中生姜雀并没有因为即将享受生活而开心，他攥着手机想撤回那条消息，又下不去手。

别墅不会在郊区吧？

他现在每天只有少得可怜的六个小时的睡眠，为了让萧鹤生讨厌他，上学通勤还要再牺牲两个小时，他付出的实在太多了。

将手机关机塞进枕头下，姜雀平躺着，深深叹气，琢磨着还能提什么无理的要求。想着想着眼皮变沉，他睡着了。

萧氏公司，萧鹤生还在琢磨姜雀给他发的消息，嘴角的笑若隐若现，他大概知道姜雀在搞什么鬼。

翌日为了求证，他吩咐助理喊姜思源来见他。

“萧总。”姜思源恭恭敬敬地站在办公桌前微微向他鞠躬。

萧鹤生抬手，“坐。”

姜思源坐在客位。

萧鹤生：“家里最近还好嘛？”

姜思源：“不知道您说的是哪方面？”

萧鹤生：“全部，你们一家人有没有吵架什么的。”

姜思源：“没有。自从您帮助我们，还给了我们这样一份工作，一切都很顺利。姜雀最近表现也不错，成绩很稳定，也没听他说遇见什么烦心事。”后半句完全是他自作主张。

萧鹤生颔首，与他猜想的不错，姜雀的话起码有一半是在骗他。

他替姜雀开口，“最近我会接他走，换个地方小住一段时间，高考后你们一家人再团聚。”

姜思源慌乱眨眼，难以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即便早有预料，一时也有些难以接受。

他年近五十，人生过半经历了大大小小的风浪，看得懂萧鹤生对他的养子感兴趣。今天之前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一直很模糊，毕竟他坑害了数不清的家庭，这份罪孽是萧鹤生替他赎清，他苟且偷生，心底知道自己是借了姜雀的光，但姜雀现在也没怎么样，姜思源觉得非常侥幸。

姜思源：“他、他还要高考，您再等等……”他可以默认，却没办法说服自己去做姜雀的工作，他是个虚伪做作至极的父亲。

萧鹤生摇头，“我亲自跟他说。”

看着近在咫尺的姜思源脸色红了又白反反复复，萧鹤生觉得有意思。

他们父子俩都在误会他。

其实也不怪他们，毕竟萧鹤生的所作所为太引人遐想。

萧鹤生心想，或许他和姜雀的相遇是注定的，误会也是注定的。这个时空也是一样，他是姜雀认为的坏人，因为他竟然居心叵测设计要包养他。

萧鹤生笑着摇摇头，多解释一句，“不用担心，我很尊重他。我有分寸。”

姜思源不太相信，颤声道：“要么等到……”

萧鹤生冷冰冰的眼神扫过去，对方即刻噤声。

萧鹤生：“什么时候搬出去，等我再联系你。”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这从来不是谈判。

姜思源悻悻地退出去，对姜雀的愧疚达到顶峰，他现在的补偿手段也有限，只能发消息，告诉他会接他放学。

另一个时空，姜雀提起过往的语句总是寥寥，没有一个字抱怨，萧鹤生却觉得他一定不太幸福。

萧鹤生太爱他，就觉得养父母对他的爱太吝啬，明明可以让他的小爱人成长的再轻松一些、再不负责任一些，这样的人生才快乐。

现在，萧鹤生帮姜雀保住了危在旦夕的家，其实也没有好到哪去，姜雀还是被抛弃的那个。

不然他不会开口说要搬出来，哪怕是以开玩笑的形式也不会。

萧鹤生远比姜雀自己还懂他。

三天后的周末，萧鹤生约姜雀见面，告诉他已经找好他要的别墅，他在他家楼下等着见面。

姜雀被他的效率震惊，不情不愿地下楼，手里拎着一盒他刚切好的西瓜果切，是养母坚持要他带给萧鹤生的。

熟练坐进副驾，姜雀把玻璃保鲜盒递给萧鹤生，为了故意惹人讨厌，他说：“保鲜盒是要还的。”

姜家不缺餐具，萧鹤生更没理由昧下一个保鲜盒，姜雀故意显得斤斤计较，希望自己的形象更惹人讨厌些。

萧鹤生笑，“你切的。”大小和形状都很固定，这方面姜雀有些强迫症，放进餐具中总要摆的整整齐齐。

姜雀没意识到他说的是肯定句，反问：“不然呢？”

萧鹤生点头，“那你陪我多坐一会儿，刚好我把你亲手切的西瓜吃完。”

姜雀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解法，吞吞吐吐，“那你、快点吃。”

“你要的。”萧鹤生从一旁抽出一叠照片，“这几处我都亲自看过了，符合你的要求，你大概吝啬时间跟我到处跑，照片满意的话，就敲定了，后天可以搬进去。”

姜雀觉得照片烫手，硬着头皮接过来，随便翻了翻，不服输地选了一个。

他和姜思源的顾虑一样，萧鹤生别有用心，搬出去说不准是给自己挖坑。反正只要萧鹤生花钱了就行，姜雀究竟住在哪不重要。

“格局不错，就是装修风格太老旧了，还得大改。”姜雀说。

萧鹤生：“可以，等你高考结束后慢慢改。”

……他提这么无理的要求就是为了现在不搬。

姜雀：“这么丑我住进去不开心，万一成绩变差怎么办？”

萧鹤生：“你说怎么办？”

姜雀：“我不管，我就要重新装修过的别墅。”

他已经是无理取闹，任何一个正常人都知道他在没事找事。

萧鹤生不仅没生气，他还笑了，水果叉叉起西瓜入口，他咀嚼着，没有急着说话。

姜雀开始心慌，他甚至听得清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放心，我不跟你一起住。”很久之后萧鹤生才说。

姜雀深呼吸，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又马上反应过来萧鹤生是故意玩他。

“你！”姜雀忍住，有素质的学生不能骂人。

萧鹤生抽走几张姜雀手里的照片，露出下面的另一个别墅选项，“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它，地理位置交通方便，方便你上学，回姜家也不远。”他带着点玩味，“这个装修风格也不喜欢？欧式复古风和黑白简约风你都不喜欢，或许适合跟我回家看看，萧家老宅完完全全是中式风格，一定符合你的口味。”

姜雀头皮发麻，“谁要去你家！”

萧鹤生：“嗯，现在不去。”

姜雀把所有照片还给他，闷不吭声转头看着窗外。

这个男人真讨人厌！

萧鹤生笑出声，默默把果切吃完，合上盖子，“姜雀，你觉得可以的话，就定下我刚刚说的那套房子了。”

姜雀拒绝沟通。

萧鹤生叹气，透着点无可奈何的宠溺，“我跟你说过的话，有哪一句骗过你？你说不想见我，我收到你的消息才出现在你面前，你完全可以相信我，之前之后都是。”

姜雀转回头看着他。

萧鹤生：“在姜家待得不开心就离开一段时间吧，我和他们都不打扰你。”

姜雀下意识想要否认，他在自己家怎么会不开心呢，话却说不出口，他没办法欺骗自己，也没办法对着看透他的人继续撒谎。

这段时间他一直装作一切都很好，可最懂他的人竟然是萧鹤生。

他知道他在姜家不开心。

萧鹤生还说：“十八岁，你自由了，你可以为自己决定所有事，不需要总想着对别人有交代。”

姜雀心中触动，却不肯承认，他知道萧鹤生说的都对，甚至对方在尽自己所能支持他自由。

这种感觉很怪，没有从家里得到的理解和温暖，反而从萧鹤生这里得到，并非是他主动索取，这个人对他太大方，物质和感情都是如此。

姜雀沉吟，“萧鹤生，你喜欢玩游戏吗？”

萧鹤生：“什么？”

姜雀：“恋情向的养成游戏，你应该比我更懂。”

姜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难理解，组合在一起有些复杂，还是很容易猜到是什么意思，他怀疑萧鹤生有某种特殊癖好，虚拟纸片人已经无法满足他，姜雀是他现实生活中的游戏小人。

付出精力、感情、物质，引导对方往特定的方向成长，最终塑造一个他心中的完美恋人。

萧鹤生失笑，他说：“我不爱玩游戏。任何事情你不喜欢的话，随时拒绝我。”

毕竟另一个二十岁的姜雀拒绝过他无数次，他乐在其中。

姜雀很肯定地说：“我会的。”他不要被萧鹤生牵着鼻子走。

“那很好。”萧鹤生很高兴他们达成共识，“我跟姜思源提过你搬出去的事，他默认了，后天我来接你走。”

姜雀很小声地“嗯”一声。

萧鹤生把保鲜盒还给他，“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姜雀看看他，觉得这个人好像没他想的那么坏，但，唯一是伪装呢？一个单方面跟踪他、认识他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好人。

一时的心软让姜雀开始紧张。

他不会真的被萧鹤生骗了吧？可能性并不小。

还是尽快跟萧鹤生划清界限比较安全。

想到自己执行到一半的捞男计划，姜雀瞥见萧鹤生袖下闪着银光的腕表，他眼巴巴地看着，一声不吱。

萧鹤生注意到他的视线，嗓音带着点诱哄，“想要？”

姜雀生硬地点了下头。

管他呢，萧鹤生舍不得给的东西他都想要！

萧鹤生抬臂卸下圆形腕表，抓着姜雀的胳膊扣上去，他的手腕围度比他粗些，调好的表带在姜雀手腕上松松垮垮的。

真难看，姜雀心想。

萧鹤生盯着，“你还是戴方形表更好看。”他已经想好表柜里的哪块表更适合他。

姜雀转动手腕，把胳膊收回来。

开玩笑，这种话术他是不会信的，让他戴他就不还了。

萧鹤生视线跟着他的手腕游走，最终落在姜雀脸上，恍然顿悟，婚后小爱人对他一柜子名表兴趣缺缺，现在却像得了什么宝贝，估计还在试探他。

“这块表一百二十万。”他说。

姜雀呆住，他第一反应是萧鹤生在诓骗他，却张不开嘴反驳。

这是萧鹤生的表，并且他目前没发现萧鹤生骗过他。

他胳膊上是一百二十万应该是真的。

姜雀在惶恐和后悔中选择了逃跑。

“再见。”姜雀带着他的保鲜盒和萧鹤生的手表飞速逃走了。

他不信萧鹤生这都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