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游学接近尾声。
上完语言课之后放了个圣诞假,和老师们去了当地的博物馆和展览,然后是专业咨询,对宁游清来说和旅游差不多。
宁少从小到大出国玩犹如家常便饭。宁游清不一样,出国也是出差,去工厂看进度,回头土脸。
圣诞一过去,宁游清就有点心慌了。
与其在大英醉生梦死,真的不如留在国内按部就班地应试教育。
“这里写错了。”
李修批改了宁游清的习题册,推过来,笔尖点了点题目,“4年前的真题,你做过的,换了数字。”
看完了一份,李修又从底下抽出第二份继续看。
毕竟,宁游清一猛子写了5份习题。
批改宁游清的作业对李修来说很是轻车熟路。他批得很快,不假思索地归类宁游清的易错点。他记忆力极好,立刻就能帮宁游清找到原题,帮他总结薄弱的地方。
在这一点上,宁游清深深地佩服李修。
“剩下的没什么了,这几道题多看看。”
李修把题推给宁游清。宁游清的表情比拿了蓝可怡的卡还要开朗,连声道谢,自己埋头苦写了。
下周是学校的小组发表。宁游清和小组外出做了几天调研,做完调研又聚在一起开会。因为第一次组会的表现,宁游清俨然被推成了组长。
倒不是不愿意做这份差事。宁游清虽然性格不算威严,打了几年工,又极其渴望赚钱,基本的统筹能力还是有的。
只不过白人太自由,每次组会只参加半个,时间晚了就热情地邀请宁游清留宿。宁游清了解到在安东尼家留宿,不过是几个人横着躺一张床,还有睡沙发和地毯的,宁游清实在难以适应。
昨晚宁游清回来得晚了,李修发消息问他到哪了。
彼时他们已经到死线中的死线,宁游清无奈地回:今天可能要到凌晨了,我在这对付一晚。
发了一张几个同学坐地上缩在同一张毯子里看电脑的照片,算是给李修报平安,以示他们真的没有在办酒精派对。
过了一会儿,宁游清的手机震动,李修回:好了提前发消息。
宁游清以为李修在公寓等他,便回:你先睡吧,太晚了。
李修:我去接你。
凌晨近3点,李修出现在安东尼家的门口。同学在客厅睡得东倒西歪,宁游清拿着鞋蹑手蹑脚地出来,门外站着沉默的李修。
宁游清一见到李修来就笑,既高兴李修这么有心来接他,又觉得李修没必要因为他熬到这个点。他自己也困得不行,搓了搓自己的脸,笑起来有一些迷迷糊糊的。
李修牵住他,道:“怕你被抢了。”
最近伦敦确实不是很太平。
宁游清:“不会的,我这么大一个人了。”
深夜一起走回两个人的公寓,路上人车稀少。宁游清的手指和鼻尖冻得冰凉,他把手揣回兜里,问李修:
“发表之后的舞会,有人邀请你吗?”
李修:“你被邀请了?”
他不回答宁游清的问题,就会提另外的问题反问回去。宁游清深知李修这个年纪就有做大人的天赋,他不强迫李修回答他的问题。
而李修要问什么,宁游清也就答什么。
“哈维尔邀请我一起玩,倒是没有女孩子。”
宁游清轻松而略显无奈地说。他猜测是自己在发育较快的欧美女生眼里和儿童无异,一个并不健美,也不见成熟的瘦削亚洲人,和她们确实对不上号。
宁游清不觉得失落,只是舞会没有异性邀请,在欧美文化中确实显得尴尬。
“不过他们教了我几支简单的舞,天,我现在已经忘光了。”
死线再紧,聚在安东尼家开组会之前也要玩一会儿。聊到舞会,宁游清说自己不会跳舞,被架上去挨个换舞伴教了个遍。
“大概就是,进,退,进,退,然后转圈。”
宁游清艰难地回忆着,因为实在太困,脑子已经成了单线程。
“哦,对了,明天还要去试衣服。”宁游清又道。
蓝可怡在国内听闻他们要参加舞会,立即让舒管家送他们到伦敦高定街最老牌的裁缝店量尺寸,由于时间有限,最后也是用成衣改到合身。
人靠衣装,这是蓝可怡最上心的事情,宁游清和李修也就听从安排。
李修点头。宁游清想起舒管家告知的时间,道:“糟了,我们一大早就得过去呢,只能睡几个小时。”
老裁缝尊贵,腿脚也不便,再大的钞能力也不提供□□了。上次两位少爷也是乖乖上门去抬手量腰,改两件舞会要穿的正装。
宁游清是从不老实穿三件套的,这次同样不配西装外套,量身改的衬衫和马甲。马甲贴着腰线有一个弧度,西装裤笔挺,里面戴了腿环和衬衫夹,让宁游清很不习惯。
但量身裁改出来效果就是好,除了不太习惯的腿环,这身西装既合身,穿起来又不至于限制行动,走起路来很松快,大概也确实考虑了舞会用途。
老裁缝很满意,拍了拍宁游清的后领,他现在够格去参加老伦敦的舞会了。
李修则是正经的西装,披了外套出来,看见宁游清像猴一样在扯自己的裤子,问:“怎么了?”
宁游清:“腿环一直往上跑。”
李修:“你没系紧吧。”
宁游清毕竟是第一次穿这种东西,不甚熟练。李修和他进了试衣间,重新整理。
李修帮他别紧了腿环,宁游清光着腿,非常自然地问他:“你也穿了?”
李修:“嗯。”
宁游清感叹道:“你就很适合这些东西。”
李修:“怎么了?你觉得不舒服?”
宁游清转过身来,把自己的衬衫下摆重新夹好,道:“不是不舒服,但也没有很舒服。”
李修看着低头整理的宁游清。他头顶有个发旋,长得相当合适,使他的发型都显得优美。宁游清并不在意这个,李修和他同吃同住,经常看到宁游清把头发睡得不成样子,又随便一抓便出门。
只有在非自愿的情况下,宁游清才会做做造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反正也没有女孩子想要和我……”宁游清语气有些无奈,在舞会上没有异性问津,对他来说不能不算挫败。
“哈维尔不是邀请你了吗?”李修冷漠道。
“那不一样。”宁游清摇了摇头。
“哪里不一样?”
宁游清失笑道:“我又不是同性恋,我和哈维尔说好了,我们只能当朋友。”
李修不再说话了。
宁游清有点过够在英国的日子了,他归心似箭,督促自己的小组准备好presentation。顺利完成报告那一天,小组在草坪上把宁游清架起来,抛接不下二十次,以表达自己的喜悦。
报告完就是紧锣密鼓地准备舞会。学校提供了最高规格的场地,女孩子们相约购物化妆和试礼裙,男孩子有的去理发,有的还在暗暗焦虑邀请不到舞伴。
宁游清知道李修收到很多邀请。这段时间,他们一起回家的时候,李修总被同学留住。他们有的并不避讳宁游清,直接向李修发出邀请;有的则叫走李修,希望可以成为他的舞伴。
宁游清能看到的邀请李修都拒绝了,但那些他看不到的,宁游清倒是不清楚李修是否已经接受了谁的邀请。
直到舞会前一天晚上,宁游清终于确认自己不是任何女同学的菜。倒还有几个男生给他发消息,看得宁游清面有菜色。
他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忍不住好奇问李修:“你有舞伴了吗?”
李修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脑,闻言道:“你很关心?”
宁游清瞥了瞥嘴:“随便问问,不能说吗?”
说不定已经找好了复数个舞伴,几点和谁跳都排好了。
李修顿了一会儿,宁游清觉得他的注意力没有继续放在电脑上,像是真的在思考怎么回答宁游清。
有没有舞伴,需要想这么久吗?!
宁游清在心里暗暗骂他。
“不告诉你。”李修又垂下眼,继续看他的电脑屏幕去了。留宁游清对他的行径傻眼。
宁游清有些自尊心受挫,当晚没再和李修说话,连晚安也没道了。
第二天舒管家开车接送,两个人穿戴整齐坐在车里。宁游清昨晚睡前调理了一下,心情又平和了许多。
无论是舞会还是李修,都是他修行的一环,何必像个真正的小毛孩情绪上头。
坐回车里,宁游清又是那个宁游清了。
到学校下车,第一个遇见的是哈维尔。哈维尔手里拿着花,远远地站在学院礼堂门口朝他们招手。
哈维尔穿浅灰西装,配天蓝底衬衫,头发打理得卷卷的,侧脸垂下好看的一缕,有种慵懒的帅气。
他仍旧阳光开朗,和宁游清来了个朋友的拥抱,并把花递给了宁游清。
宁游清拿着花,有些无所适从。
哈维尔耸耸肩:“象征友谊的花束,大家都有份!”
他侧身指了指站在草坪上、盛装打扮的同学,他们手里果然都拿着一样的花。
哈维尔的眼睛又转向李修,道:“只给和我要好的人!”
显然还在记仇。
李修不置可否,浑然一副听不见哈维尔说话的样子。
哈维尔鼻子险些要被他气歪,碍于宁游清还在跟前,要继续装样子。
他想要去牵宁游清的手,因为他和宁商量好了,他们会在最后的舞会上一起跳舞。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哈维尔最后也没牵上手。因为那个李,又是那个李,一直在宁旁边站着。
在哈维尔的眼中,他粘着宁的姿态永远是那么自然——既不是亦步亦趋,也没有做小伏低。反倒是宁游清,时刻都像怕冷落了他一样,总是轻轻偏头,小声和他商量什么。
哈维尔听不懂中文,自然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宁游清左瞧右瞧:“你舞伴呢?”
李修轻微摇了摇头:“没有。”
宁游清:“你开什么玩笑……”
李修理直气壮:“陪我。”
宁游清在内心目瞪口呆: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昨天问他他不说,今天来这么一出,打得宁游清措手不及。
李修现在已经知道,只要他想要,宁游清不会不答应他。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宁游清自己。
李修不容分说地揽住宁游清的腰,带着宁游清进了舞池。
舞池的灯光打得昏暗,但宁游清明显感觉到周围的人眼神都落到他们身上,想要探究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
宁游清有些无法承受这样的窥探。李修的一只手握住他的掌心,让宁游清敞开自己,不得不跟随他的脚步。
旋转的灯光洒在他们发梢,李修不满宁游清的怔愣,低声朝他道:“专心。”
在这一刻,宁游清的心里油然生起一阵恐惧:他好像从未认识真正的李修,却那样自以为是……想要掌控他,意图改变他的人生。
宁游清从来没想过一个问题:李修也许不是他从书里得知的那个李修。
他那么努力想要改变李修的人生,李修也确实因此改变了许多……
或许“李修”从他们见面的第一秒就偏轨了。
宁游清像一只被咬住喉管的动物一般,有些僵硬地踏着舞步。李修则状态从容,他不理解宁游清的恐惧,也不打算探究他的恐惧。
他摩挲着宁游清的虎口,舞曲间隙,停歇下来,垂着手都圈住他手腕,拇指正好按住宁游清跳动的脉搏。
宁游清无所适从,又觉得皮肤发热,难以示人。他将头偏向李修一侧,以免对上别人戏谑的目光。
他凑近李修,有些难以启齿,小声朝他说了句话。李修脾气随着心情都变好,也侧耳倾听:“你说什么?”
宁游清:“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不得不把话问得更直白尖锐一些。
李修听清了他的话,竟然笑了笑,道:
“不是你先这样的吗?”
宁游清一时无话,完全怔住。
李修伸出手来,用掌心在宁游清的脑后按了按,一个十分具有安抚性的动作。
“怎么吓成这样。”
他的语气略带亲昵,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