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这地方，热闹归热闹，但是人太多了，难免容易发生争端。

一路走来，莘凝已经看见两拨人叫骂、推搡了。

莘凝被湛钧护在身前，连一片衣角也没让人碰着，还能分出闲心来看热闹。

陆城他们此次进京带来了不少货物，货船都停靠在码头，乱哄哄的挤得不行。

幸好湛钧提前派了人过来接应，要不然只靠陆城他们几个，还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等湛钧带着莘凝到了码头，帮着清点货舱，安排好众人的吃食后，已经快过了晌午。

自打莘凝与湛钧到了京城，与陆城他们也是许久未见面了。虽说平时也有书信往来，到底还是想念的。

湛钧摸着被锤了几拳的胸口，心下高兴，脸上难得的也带出了几分笑意。

莘凝带着帏帽，站在一侧。等几人叙完旧之后，才开口道：“钧哥哥，许久未见陆大哥他们了，想必你们还有许多话要说。我已经让孙嬷嬷准备好了一大桌子好菜。反正今日你也不用当值，正好可以陪着陆大哥他们喝个痛快！”

宋岩听了最高兴，他可是最爱这一口的。

“还是凝妹子贴心，走了这么久的水路，成日里就是吃鱼、吃虾，我嘴里都淡的没味了。凝妹子的手艺我们都是知道的，今晚我们可都有口福咯！”

话音刚落，站在宋岩一侧，梳着妇人髻的女子愣是结结实实地拍了他一巴掌。嘴里还说着：“就属你贪嘴，一听有好吃的，眼睛都放光了。”

宋岩皮糙肉厚的，自家媳妇这一下跟挠痒痒似得。被训了，他也只是憨笑着挠挠头，还拉着媳妇的手吹着气，生怕把媳妇的手给打疼了。

莘凝看着好笑，宋岩又被拧了一下，这才老实站到一边。

莘凝这才上前见礼，“嫂子好，之前你和宋大哥在扬州成婚，我和哥哥都没能去参加，实在是遗憾。只能送上一些薄礼，也不知嫂子喜不喜欢？”

叶霜儿上前一步，拉着莘凝的手，凑到一起说着话。

“早就听宋岩他们说起凝妹妹和湛大哥了，只是一直没能得见。今日一见，凝妹妹果然是个娟好静秀的女孩子。妹妹送的那幅山水图我爱得不行，可比那什么百子千孙的好多了。”

边说着，叶霜儿捧着莘凝的手，摸了又摸，爱不释手的样子，让一旁的湛钧都有些黑了脸。

宋岩一个激灵，忙拽着叶霜儿的衣袖打着岔。自家媳妇是个什么性子，宋岩可最是清楚了。

虽是个女子，可叶霜儿最是怜香惜玉。如今见了莘凝，心里更是爱的不行。

“媳妇儿，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先上车，边走边说吧。”

莘凝倒是很喜欢叶霜儿的爽利性子，忙邀请她坐上自己的马车，两人路上可以慢慢聊。

两人坐在马车里，莘凝这才摘下帏帽，和叶霜儿说着话。

叶霜儿母亲早逝，自小跟着父亲在茶馆说书，养成了她爽利、泼辣的性子。

莘凝则是外柔内刚，外表看着文静秀气，实则心里也是不服输的主。

二人说来也是性情相投，聊起生意经来那叫一个投契。

越聊越起劲，两人的说笑声都传到马车外了。

宋岩骑着马跟在一侧，听着马车里的说笑声，还挺高兴的。

“哎，没想到霜儿和凝妹子还挺聊得来。”

湛钧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在他看来，莘凝是顶顶好性子的一个人。除非脑子有疾之人，否则谁能不喜欢和自己这乖巧可爱的妹妹说笑呢？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等到了湛家后，叶霜儿拉着莘凝的手下了马车，而莘凝对叶霜儿的称呼却从‘嫂子’变成了‘霜姐姐姐’。

宋岩向来有话直说，看到两人手拉着手，相见恨晚的模样，颇有些吃味的样子。

期期艾艾地蹭过去，宋岩自以为很小声地问道：“媳妇，你和凝妹子刚见面不到半天，怎么就这么要好了？现在都叫起‘姐姐’、‘妹妹’来了，可见是比我还要亲近了！”

这么一个八尺大汉作出这等哀怨模样，叫叶霜儿没好气的伸出手把那怨夫脸推得离自己远些。

“人和人之间是讲缘分的！我和凝妹妹就是处得来，怎么？这你也要管？”

瞧宋岩那心甘情愿挨训的样子，想来这也是他们夫妻相处的意趣吧。

陆城他们是见惯了的，湛钧还是第一次见到向来粗枝大叶的宋岩如此温情小意的模样。

心底感叹一声，招呼着几人往里走去。

“好了，先进屋再聊吧。”

正厅已经准备好了酒菜，湛钧和陆城几人边叙旧、边喝着酒。

莘凝则带着叶霜儿到了后面的小花厅，里面也是备好了精致可口的饭食。

莘凝指着桌上的几个长颈细瓶对叶霜儿说：“事先也不知道霜儿姐你喜欢喝什么，我就随意备了些果酒。若是姐姐不想喝酒，这还有茶水。”

叶霜儿看也不看那些酒瓶，只摆了摆手，“我向来是不爱喝酒的，许是从小在茶楼待久了的缘故，我还是更喜欢喝茶。”

听了叶霜儿这话，莘凝也是点头称是。

“那姐姐今日可要好好尝尝我这儿的茶水，要是觉着还不错，等会儿我给姐姐装上一些。”

叶霜儿也不是那等扭扭捏捏之人，痛快的应下了。

两人相谈甚欢，聊了许久。

直到天色渐晚，湛钧派人来寻，莘凝才意识到时候不早了。

莘凝挽着叶霜儿的手，依依不舍的把人送出门去。

湛钧瞥了一眼二人相识恨晚的模样，心下有些吃味。

“租的那两处宅子离这儿不远，四周都是本分人家，还有卫队经常巡视，安全方面是没什么问题的。里面的家具摆设，还有日常用品，凝儿也已经添置好了。只是时间有些仓促，要是有什么缺的，只管来说一声。”

几人闲话几句也就不再耽搁，毕竟舟车劳顿，陆城他们也该是好好休息休息了。

宋岩一行人已经走远，湛钧见莘凝还在依依不舍地看着，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凝儿倒是与那叶霜儿聊得很是投契啊！”

莘凝还在想着事情，一时没听出湛钧话里颇有些口不对心的意思。

“是啊，霜姐姐性子爽利，见识又多。我俩说起话来还是很有意思的，要不是想着霜姐姐今日恐怕是累坏了，我还真想让霜姐姐留下来陪我一起彻夜长谈呢！”

湛钧表情古怪了一瞬，“只怕你宋大哥不太乐意呢！他们夫妻两个新婚燕儿，凝儿你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没得倒白白讨人嫌了。”

一听这话，莘凝总算回过神来。回想了一下今日宋岩巴不得整日黏在叶霜儿身边的样子，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也是！可惜了，我好久没和小姐妹一起睡了。以前在贾府的时候，鸳鸯、晴雯她们还时常来陪我一起睡的。她们香香软软的，抱着睡觉可舒服了，还可以陪着我谈谈心。特别是冬日里，被子里有个人陪着，可比我一个人睡要暖和多了！”

说完，莘凝颇有些遗憾的摇摇头。

这话听起来有些孩子气，莘凝说完还怕湛钧笑话她来着。

可等莘凝看过去的时候，却见湛钧皱起了眉头。

“怪我考虑的不周到，凝儿你年岁尚小，让你一个人睡一间房，你晚上可会害怕？”

莘凝瞪大了眼睛，看湛钧一脸愧疚的表情，心里止不住的疑惑。

也不知湛钧是从她哪句话听出了她自个儿睡觉会害怕的，莘凝可完全没这个意思。

不说莘凝本就是个心理成熟的大人了，就她如今的年纪而言，也快到及笄之年了。

寻常人家里，莘凝这个年纪的女子都要开始说亲事了，怎么也说不上‘年岁尚小’吧？

莘凝试图理解湛钧，想来想去，可能还是两人初见时的第一印象太过深刻，当时那瘦骨伶仃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这才让湛钧总还把她当成一个年幼的孩子？

既无奈又有些感动，莘凝转到湛钧面前，仰着头认认真真地解释道：“我都多大了，哪里还会害怕一个人睡啊！想要和小姐妹们一起睡，只是因为想要有人陪着睡前说说话罢了。女孩子家的事情，你们这些男子是不会懂的！”

眼前双手背在身后，仰着头，一脸无奈的小丫头，说完话后，眼睛还紧紧盯着人。

湛钧险些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只是看莘凝一脸的严肃，还是轻咳一声，把快到嘴边的笑意给咽了回去。

弯下腰，直到视线与莘凝齐平，湛钧一脸恳切地看着莘凝。

“嗯，哥哥知道了。是哥哥不好，小瞧我们家凝儿了。凝儿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莘凝本就没有真的生气，看到湛钧半开玩笑般的和她致歉，早就忍不住笑开了。

“好啦好啦，原谅你了。明日一早还要去贾府一趟，我要赶紧去准备些拜礼了。今日赖嬷嬷来了这一遭，被钧哥哥你撵出去了，可是给了她好大一个没脸呢！我估摸着那老婆子回去肯定要找老太太、大太太她们去哭嚎了。”

想那赖嬷嬷在贾府风风光光了几十年了，哪里受过今日这么大的屈辱。带着厚礼上门去提亲，没说成亲事也便罢了，可最后还让人给赶了出来，让她好一顿没脸。

赖嬷嬷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自然是要回府哭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