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师徒的氛围根本没剑拔弩张的意味,身为徒弟的,神情冷淡,而当师父的更是云淡风轻,看徒弟的眼神,温柔恬淡,甚至隐约有点宠溺。
可不就是宠嘛。
你家徒弟都想射死你了,还乖乖杵在那当箭靶。
你就宠他吧!
马厩里,陌归尘红绫覆眼,翻身上马,慢悠悠驭马而出。
不消片刻,马儿绕着道跑起来,陌归尘也松开缰绳,循着记忆里师尊蹲在他背后,手把手教他的箭术动作……
他举臂,挽弓、架箭、拉弦,一气呵成,连起箭的姿势,都带着师尊的影子。
风呼啸在耳畔,陌归尘迟迟未发箭,无他,是他偷偷笑场了,皆因他想起小时候力气不大,手也短,拉不到弦,只能用脚蹬弓射箭。
那会儿,师尊好像也是如他这般失笑。
修士们争得头破血流的极品仙器,被他用脚蹬,如此暴殄天物,师尊还夸他柔韧灵活,一字腿迈得不错。
想了想,陌归尘又失笑。
不对,应该是他现在笑得像记忆里的师尊。
场外人一动不动注视场内,那人分明貌若无盐,可红衣银发翻飞的刹那,众人还是无端被这幕吸引,实在英姿飒爽,仿佛被拉进沙场,目睹着这位少年将军,如何意气风发!
咻——
羽箭从马背上飞出,急速破空,直指闻笺心口位置,闻笺依然纹丝不动。
众人瞠目屏气。
红影倏然飞身,腾空而起,足尖踩过箭身,翻转跳到围场中央,比箭更快一步来到闻笺身侧。
利箭只差半寸距离……
生死瞬间,陌归尘徒手抓住了箭段。
那箭停在闻笺心窝外。
“我去!吓人!”
有惊无险,不少人如释重负吐气,也有人无语吐槽:“玩呢!”
“没意思没意思!”
围观的人散去大半。
嘈杂声中,陌归尘难辨喜怒开口:“为何不躲?”
他话刚完,只感觉到师尊抓上箭身,往前带了带,箭尖直抵自己心口。
闻笺的声色里含着一如既往的纵容:“你想要,拿去便是。”
“谁要你命了?
“疯子。”
陌归尘厌倦松箭,声音沉下,显得语气干巴巴的发冷,“闻笺,你这个人,真的很没劲儿。”
他低垂脑袋,掩下晦暗不明的眸色,又止不住想,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征服起来,又很带劲儿。
师徒二人旁边摆着个火炉,炉内有烧得滚烫的烙铁,是专门给奴隶烙印用的。
陌归尘思绪一转,抓过闻笺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个牙印,还偷偷加了层术法。
*
翌日。
陌归尘素来不是个讲规矩的人,但按照习俗,大婚前一日,新婚夫夫是不能相见的。
魔尊大人难得守了一回规矩,却也烦躁得坐不住,在魔宫瞎逛了半天。
又一次险些撞树的魔尊大人,无语停在树干旁,抬脚踹了过去。
噗一下。
树上的雪团砸下来。
把人砸了满身雪。
陌归尘:“……”
算,大婚将至,这雪不过是来沾喜气罢了,魔尊大人心情甚好挑眉,掸了掸身上的雪碎。
思忖间,他眼眸又忽而一凛,转向侧后方:“谁?”
庭内静得出奇。
陌归尘凝重蹙眉,那股若有似无飘来的味道是……尸气?
真是太岁头上动土,都挑衅到他这魔宫里来了,明日就是大婚,自然不能放任这些晦气破事儿坏了他与师尊的好事。
魔尊大人二话不说追上去。
循着那股尸气,陌归尘追出魔界,路径若水河,奔腾不息的浪潮声若隐若现的,莫名有种消匿的迹象。
陌归尘停顿一下,没多想,继续追上那股尸气来到片沙地。
他掌心朝地下一轰,烟尘四起,也炸出个身影。
身影落地又继续逃。
陌归尘一个闪身跳到尸体跟前拦住去路。
这具行尸似乎拥有意识,也聪明,倏然止步,往侧奔跑。
“想跑?”
陌归尘双指接住片落叶,飞出,叶片裹挟肃冷灵息,气势汹涌,直把行尸的左腿割断。
行尸摔倒。
陌归尘抬掌,掌心一拢,蓦然破土而出的藤蔓,瞬间将那具尸体捆得严严实实。
他还未来得及严刑逼供。
前方人马匆匆赶来。
狂风呼啸,黄沙漫天。
红影孤拔,逆着光,看不清神情,唯有清薄的身形,窈窈撑起翻飞的绣袍,与对面赶来的几大门派对峙。
不少人晃神许久,只道是风沙迷人眼,冷哼敛神,纷纷拔剑以对,咄咄逼人:“孽障!还不把玄胤仙尊交出来。”
“魔头!莫要执迷不悟!否则纳命来!”
“陌归尘,玄胤仙尊,一生光明磊落,从未苛待过你,你怎可这般辱他!把仙尊放了,我等许你全尸!”
……
陌归尘简直无语凝噎!
这哪是仙门,简直是堆狗皮膏药,可劲儿逮着他贴,又臭又烦人,甩都甩不掉!
他冷嗤:“本尊的师尊,本尊想娶就娶,你们有本事就去魔界抢亲!没本事就等着收魔界的喜糖,放心,人人有份!”
“你小子!简直不知廉耻!”
“大逆不道!”
“罔顾伦理尊卑!”
陌归尘倦懒摆摆手:“骂完了?骂完了就滚,明日大婚,本尊也不想弄脏自己的手。”
“陌归尘你别欺人太甚!”
魔尊大人实在没忍住,对着这群颠倒是非黑白的人翻了个白眼,转手拉起那具行尸,便要带回魔界拷打。
人群忽而让出条道。
“闻青栀,站住!”
这熟悉的声音,让陌归尘听得脸色沉如灰色:“又怎么了?”
华云舟来到众人前方:“合欢宗满门丧命,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陌归尘:“与我何干?”
华云舟:“魔就是魔,心思歹毒,死性不改。”
他丢出本邪术:“合欢宗有你到过的痕迹,而这书是从你落霞峰房间翻出来的,合欢宗满门所中奇香,与书中介绍的毒香症状一般无二。”
陌归尘习以为常,面无表情:“我既没看过这书,也没杀人,是栽赃嫁祸。”
“笑话!你倒说说是谁一次又一次针对你?十年前这样,十年后还不放过你?怎么,你是刨了他家祖坟?”
陌归尘摊手,耸肩:“实不相瞒,我也想知道。”
华云舟眉角骤跳,气得青筋乍现:“闻青栀!收起你的嬉皮笑脸,我可不是你师尊,我只信天机石,你就是个祸害,必须死,否则莫说仙门,整个三界都将后患无穷。”
他拔剑:“我只是替天行道,你本就是个不该存活于世的人!”
“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听不懂么?”
陌归尘沉默。
华云舟冷下脸,一语道破:“在你重回浮华派那天,我请过天机石,得知你命理飘忽难定,是不详之身,昨日,天机石再次显灵,你在一千年前就死了,你以为你凭什么活着,是有人在替你续命!”
陌归尘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华云舟嘲弄失笑:“很意外是吧?我也难以预料,没想到闻师弟对你,能用情至此,简直荒唐!
“你们一个个的!
“荒唐!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们这是在□□!”
陌归尘难以置信问:“你说谁给我续命?”
华云舟简直被气笑,拂袖:“除了你师尊还能有谁!难不成是我?你脑子呢?”
所以这就是闻笺曾经所说“以前无坚不摧,但现在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不伤不死不老不灭”的答案?
而那人日渐虚弱的缘由,至此,似乎也有所眉目……
师徒是道法的薪火相授,是责任与思想的传承,是生命与爱的延续,但陌归尘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世上,真的会有人燃烧自己的魂魄……
只为给他续命。
轰隆——
整个地面忽而震上三震,叫人险些站不稳。
“什么东西?”
众人惊慌失措,只觉铺天盖地袭来阵阵阴森诡异的凉气。
“行尸!”
“不!是凶煞!”
有人认出来了,尖叫着:“是那天在天一门消失的凶煞!”
场面霎时混乱无比,众人提剑应战,陌归尘旋即醒神,侧身避开凶煞的偷袭。
大批大批的凶煞围攻而来,仙门弟子一时死伤无数。
华云舟一边救人一边责问:“闻青栀,是你操控的凶煞?你想置我们于死地?”
陌归尘一脚踹开无差别攻来的凶煞,气昏头了,口不择言反骂:“前天下雨你没打伞?脑子进水了?
“大婚在即,杀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让闻笺恨我,我们新婚当夜做恨么?”
后面的话叫人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轻浮!放荡!”
厮杀声不绝于耳。
华云舟揽过两名受伤的弟子,稍不留神,挨了凶煞一记狠戾的爪子。
抓痕刷拉划破前襟。
他猛然咳出口血。
黑气迅速弥漫,侵蚀肌肤,叫人倏地跪地,无力应战。
陌归尘虽然看不见,也能感知到作为主力的华云舟受了重伤,周边的弟子如散沙,没了指挥,很快便节节败退。
“一天天就会逞强!”
陌归尘抽出鞭子,一击挥出,轰退华云舟身后几名凶煞。
感受到更为强悍的煞气。
在场的凶煞一时间竟都木讷一定,颇为忌惮,纷纷望向陌归尘所在方向。
华云舟:“你还说他们不是——”
“闭嘴!”
陌归尘抓起华云舟,一把将人丢到右侧的空地,乘势以华云舟为圆心向周遭立起道防御结界,“不想死的进来。”
凶煞围了一批又一批,想要杀出重围,简直天方夜谭,众人权衡片刻,但见凶煞蠢蠢欲动,却又似乎不敢靠近结界,便二话不说涌进去。
众人得了暂时喘息。
便又听凶煞外围似乎传来阵阵杀戮声,莫非是魔界人马赶来救驾,若是这样也好,便霎时把希望寄托魔界,却忘了,自己寄托的是曾要赶尽杀绝的人。
劫后余生,人群面如死灰互相挨着疗伤,仍是心有余悸,不时观望外头情况,终于,得见有人杀出条血路来。
众人瞠目结舌。
那是魔界的十二魔将?
饶是令人闻风丧胆,强悍如十二魔将也在凶煞的重重围攻下,一个接一个倒下。
尸潮似没有尽头。
十一名魔将通通陨落。
终于,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狼狈冲出重围,俊美的脸,染上几条血痕,他擦擦眼角的血迹,连砍几名挡路的凶煞,直奔结界而来。
那是……魔界的右护法?
结界之内。
藏在人堆的一名男子,正愤愤擦着剑,目光飘忽不定,不时偷看陌归尘,眸底越发腾起猩红火光。
他暗暗啐了一口。
若非闻青栀,二师姐和十三师兄怎会死?大师姐又怎会被恶灵报复?如今就连掌门师尊也身负重伤!
闻青栀就是个祸害,无论去到哪,总能牵扯无辜之人。
当真该下地狱!
被暗骂了一百遍的当事人,还浑然不知地站在华云舟身旁,陌归尘脚尖踢踢华云舟小腿:“没死就把经脉打开,少受些疼。”
“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
陌归尘懒得与人费口舌,本想着这人自己打开经脉能少些苦,既然不乐意,那便罢了。
反正又疼不死。
他直接抬掌输出丝灵力,镀进华云舟经脉,祛毒。
“嘶……”
华云舟疼得没提上气,差点双腿一蹬,险些升天,“闻青栀!你使的什么妖法?”
“跟你说又不听。
“一天天以为别人要害你,你当你是皇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