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喧闹非凡,车内却静得似乎能听见耳机里的电流声。
“四个点位均已探查完毕,一切正常没有异样。”平平无奇的司机以一副闲散聊天的口吻汇报,汇报的对象却不是后座。
副驾驶的人着装朴素平淡,是挑不出毛病的随行工作人员,只是扬起的眉峰中泄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锋芒,他表情冷淡回道:“知道了。”
卢修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乱瞟,从迷城出来后几经周转他加入了塞拉菲姆协会,虽然身手不够顶尖,但好在脑子还算灵活,在协会内混得也不错,于是这次与洛桑城的合作谈判也跟着来了。
论地位他与一个老油条在最后一辆车,本应该是个透明,结果车里似乎被塞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虽然协会没有明说,但他隐隐猜到,这次几乎所有的安保措施都只为了那一个人。
“五点钟方向,派人去看看。”副座的人忽然道。
卢修赶忙缩起脖子来装聋作哑。
好奇心害死猫,他图钱,可不想把自己也搭进去。
司机轻微地绷直脊背,默默应了句“是”,而后便与耳机另一头的人沟通起来。
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围观的小孩被挤得只露出个发旋,突然地挣扎着,涂了难得一用的口红的阿姨手挽手挤入人流凑热闹,城中的年轻人拿着手机咔咔拍着。
倒是副难得的安宁景象。
日头偏移,队伍也终于来到了行政大楼前,前面的人俱已下车,卢修极短地瞥了眼副驾驶位的人,等待几秒后见对方并无下车动作,便心领神会地开了车门下去。
这cosplay得还挺敬业的。
他这么想着转头就见那老油条早已没了踪影,不知何时跑到了前面去了。
还挤眉弄眼无声地催促他快点。
卢修:……不愧是老油条,这道行深啊。
他加快脚步赶上去,驾驶位与副驾的人兢兢业业地下车随行“保护”着他和宋茂。
“没有异常。”
另一人的大半神情都隐匿在帽檐与墨镜下,似乎在思考又像在发呆,良久,当卢修跟上队伍,用于检测的红外射线在身上一扫而过,显示器发出机械的“通过”语音时才悠悠“嗯”了声。
驾驶员松了口气。
卢修暗道此人果然不好惹。这俩还都不避他和宋茂,他算是回味过来出发前会长说的“你们是聪明人”是什么意思了。
行政大楼外氛围轻松,内里却肃穆警戒,行至中心会议厅外,随行人员止步,而协会成员被崔行殊接引进门,卢修缀在队尾。
当会议厅的沉重木门被合起时,他从缝隙中窥见了副驾那位摘下了墨镜。
以及另一个本该出现在会议厅的人——洛桑城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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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狸一路贴着暗处走,她之前明里暗里来过这栋楼不少次,对结构布局,稍卫分布都一清二楚。
虽然今天多了很多暗哨,但凭借数月以来在崔行殊身边的观察以及经验,还是顺利躲过了。
掌心里的精密探测器突然急剧地闪烁微弱红光,岳狸火速拢起手心,放缓呼吸隐藏在角落里。
红榆木大门嵌了微小的金属仪器,雄浑深沉中交织着科技机械之美,门口处有两位优雅的接引人员,以及成固定距离以此散开的警卫员。
这很正常,毕竟这是主会厅,是塞拉菲姆与洛桑城商谈事宜的地方。
但高科技的含量是不是过于高了?
无论是墙角的电子蜂群屏蔽仪,还是接引者袖中藏着的生化能量刃,都似乎应该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更别提警卫看似普通的枪械上加装的高磁光子装置,岳狸曾无意中撞见崔行殊使用,被锁定的猎物转瞬间灰飞烟灭。
这很不正常。
房间里的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议事者并不在这里,此处的安保措施已经超出应有的规格。
大厅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个吊儿郎当的中年男人蹑手蹑脚地钻出来用茶歇,岳狸远远瞧见一个清俊的模糊面容。
勾勒出的线条冷得像雪。
旋即,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他笑了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和颜悦色,他扣了下桌,把一封像信一样的东西推向前。
侍者立刻转交给坐在对面的协会会长。
门慢慢合起。
岳狸在黑暗中听见自己逐渐鼓噪的心跳。
世人都说,洛桑城独守一隅安稳数百年,迎来了一位难得具备野心的城主,不知是福是祸。
崔家力图在乱世之中取得一席之地人尽皆知,可是,崔姓二人的野心似乎远远被低估了。
“异物横行,不也是机会?”
她想起黄昏日落下崔行殊玩笑一般地说过。
岳狸闭上眼,再度睁开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地。
另外两位“主事人”就不必再去探望了。
岳狸沿着原路曲折返回,忽然听到一声喵呜,紧接着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慌乱逃窜的身影和熟悉的纹身。
数米外的守卫立马戒备,子弹瞬间上膛,向着这边走来。
两双眼睛在黑暗中彼此瞪着。
不对,还有第三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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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延帆蹲在杂物间里吃完从茶歇上顺来的糕点,拍了拍手上残渣,就被一个挤进来的硕大身躯撞倒在地,他二话不说给了一拳,被对方嫌弃地躲开了。
“油!你手上有油!”
邓延帆顿住,瞅了瞅自己的手,而后眼疾手快地擦在了对方衣服上。
“嘘。”他立马做出噤声的手势,杜腾知道利害只能吃了个哑巴亏。
李曼呢?——邓延帆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
杜腾注意力被转移,摇摇头。
没见到?——又换了几个字。
杜腾点头,眉头已经皱起。
于是邓延帆的额头上也出现了一个“川”字。
不过目前没听到什么动静,想来应该还安全。
下一秒,就从缝隙中看到曲身前进的李曼被突然蹿出的猫吓得一蹦九尺高,狼狈地碰到箱子后躲进了角落里。
守卫闻风而动,“咔嗒”一声子弹上膛了。
他们兵分两路,一列人马正向着杂物间而来。
俩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不料听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
“别跑!”
紧接着角落里传来急促窘迫的喵呜喵呜。
一人一猫钻了出来。
是…傅瑶?!
杂物间里的一胖一瘦面面相觑,而后便听守卫疑似有些尊敬地喊道:“全栖小姐。”
俩人再度面面相觑。
领头的守卫迎了上去,看着岳狸滑稽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您怎么在这儿?”
岳狸有些尴尬地举起手中的猫:“领养了只流浪猫,但还没养熟,到处跑,我赶紧出来抓它了。”
领头的已经放下戒备,但还是使了个眼色让另一队伍检查周遭,岳狸给喵喵乱叫的小黑白配色猫顺着毛,然而效果并不显著:“崔行殊呢,还没忙完吗?”
领头的刚要答话就见岳狸手上多了道血淋淋的抓痕,登时就慌乱起来,让一队人抓猫一队把她带到休息室。
躲在暗处的三人目送着一群人乌泱泱地离开。
那是小傅吗?
邓延帆给了胖子一肘子,瞪大了眼睛问。
杜腾同样用眼神回:母鸡啊。
不过看样子混得不错。他最后用气音如此总结道。
医生很快就来了,伤口虽然看着吓人实际并不严重,但为了拖延时间岳狸三分疼装出了五分。
效果很好,守卫没再出去,还对已经收拾器械的医生说“要不您再看看”。
医生眼底淤青,头发还透着微妙的凌乱,估计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周围不知怎地突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冷,他颇为可怜的打了个喷嚏。
岳狸不忍心道:“我现在好多了,伤口处理得很好,没事……”
凝固的伤口倏地渗出血迹,场面顿时又乱作一团。
崔行殊来的时候医生刚满头大汗地处理完第二次。围在一旁的守卫知趣退开,崔行殊下意识要去察看伤处,刚有动作就立马克制地收回了,最后只是问了句:“这么回事?”
后面的助理这下子才急匆匆地跟上来。
这么回事?他话还没说话就消失得没影的人这会儿倒是问起来了。
他额头上爬上了细密汗珠,推了眼镜正要回就被领头守卫拖走了。
岳狸也没想到情况会失控,尴尬地笑道:“这小奶牛猫还挺厉害。”
被控制在铁笼中的罪魁祸首不屑地摆了摆尾巴。
“我没什么事,”岳狸用另一只手给崔行殊倒了杯水,“你忙了一早上歇会儿吧。”
水波漾开纹路,岳狸自然问道:“怎么样,还顺利吧?”
崔行殊见她神色不见疼痛,便也放下心来,紧绷的神经一松就蓦然察觉到了异样。
像是丝丝缕缕的湿气钻入肺腑,明明是敞亮的大厅,却让他无端觉得自己身处伦萨的雨夜街头。
他端起杯子抿了下,摩挲着杯口:“制冷设备坏了吗……”他望向似乎浑然不觉的岳狸:“全栖,你有没有感到什么不对劲?”
岳狸淡定道:“可能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啊?”崔行殊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什么恶心的吸血鬼或者阴湿男鬼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