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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糖炒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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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一场大雨,让深秋的风更添一丝凉意。

数月前,卞荆与母亲高氏遭遇饥荒,逃难至平淮城。数以万计的流民聚集在城外,城门被迫紧闭。

一连十几日,不见平淮城开,城墙上的守卫却一日比一日森严。那时,成片的黑压压的流民如同淤泥一般积聚在城外,饿殍遍地,臭气熏天。

他们三三两两地靠坐在斑驳的城墙根下,如同一具具骷髅,呆呆地望着天空,唯有偶尔转动的眼珠和虚弱的哀嚎能表明这个人还没有死去。

无奈,高氏只能躲进城外不远处的树林,抱着高热不退的儿子,眼睛死死盯着城门,期盼着一线生机。

她不敢离人群太近,毕竟,如果事情到了最后,孩子也许会第一个变成众人争抢的食物。

大约又过了三日,就在几乎要发生人相食的惨剧的时候,平淮城门突然打开了。

后来的事仿佛神佛显灵,平淮城太守给数万流民发放了足足半月的口粮,安置了临时住所,并让尚有劳力的青壮进入各个作坊做工糊口,甚至像卞荆这种八岁的幼童,也能在集市边的学馆里继续读书。

很快,流民们便融入了平淮城,一片祥和繁荣。

就这样,一场原本足以导致全城倾覆的灾难,似乎一夜之间就被化解了。

但这些卞荆也是听旁人说的,当时他的脑袋因为高热一直昏昏沉沉,只记得自己靠在母亲怀里,耳边都是她向上天哀求的声音,絮絮叨叨的,偶尔睁开眼睛,刺目的日光之下,唯有一片被扒光了树皮的林子,荒芜枯寂。

叮——叮——

学馆放学的钟声将卞荆的思绪带回。

抬眼一看,讲课的邹先生已经在收拾书案准备离开。很好,又混了一个下午。卞荆也不作停留,将桌上的纸笔扒拉到一处,胡乱塞进一个四四方方的书袋,就一把抓起向学馆外飞奔而去。

……

离开学馆大门,稍拐个弯就能到集市。

深秋时节,叫卖声尤其热烈,售卖瓜果的农户推着小车穿梭在人群中,猎户摊位上新鲜的下水和未硝制的兽皮散发着独特的腥味。

单看这景象,难以想象几月前平淮城曾难民临城。

卞荆灵巧地避开各式摊贩,从拥挤的人群中钻过,穿过一道狭窄的巷子,再拐过两道弯,就见到了一家三间屋子连排的杂货铺。

杂货铺掌柜姓赵,是个热心的人。卞荆刚进城时几乎被高热折磨得只剩下半条命,多亏路过的赵掌柜帮忙找了医馆并垫付了药钱,才让他得以痊愈,算是对他有恩。

自那之后,赵掌柜还时常带些店里售卖的货品接济母子二人,高氏也会打发儿子到杂货店帮忙或者买些日常物件,一来二去相互之间就熟悉了起来。

卞荆两手扒在杂货铺的柜台上,踮着脚向里张望,还没开口,就被突然从柜台后边探出的脑袋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跟卞荆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样子却漂亮得像个女孩。

“阿荆!你是来买栗子吗?”

他的眼睛亮亮的,其中卞荆的影子清晰可见。

卞荆张了张嘴,刚要说话,男孩就已经抢先一步往铺子里扭头喊了一声:“爹——阿荆来买栗子!”

慢了一拍的卞荆只好慢慢地点点头:“是,我来找赵叔买点糖炒栗子,我阿娘也喜欢吃。”

这男孩是赵掌柜的儿子,叫赵瀞辞,名字也像个女孩。他的皮肤极白,头发却又黑又软,黑与白显得格外分明。母亲常说他像是水墨画里的小仙童。

卞荆没见过水墨画,也没见过小仙童,他只想到了雪里打滚的小黑狗。尤其是赵瀞辞见到亲近的人就喜欢往人怀里扑,有时能把卞荆扑一个跟头。

自从卞荆来到平淮城,赵瀞辞算是他最亲近的玩伴。

赵瀞辞年幼丧母,对从未见过父亲、独自跟着母亲生活的卞荆有着说不出的亲近,于是尽管两人性格不同,却时常黏在一起。

如果说从小习惯了东奔西跑的卞荆像一粒可以到处生长的苍耳,那赵瀞辞就是一株需要精心养护的茶花。一直以来安逸的生活,让他比一般孩童还要多几分的天真。

听到喊声的赵掌柜从货架后面走出来,手里拎出两个布袋子。他是个身型偏瘦、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笑起来却很容易让人生出亲近之意。

他把两个布袋丢进两个小孩怀里,佯装生气道:“喊什么喊,成天就知道吵吵。你也是,几个栗子有什么买不买的,不过是零嘴,就当赵叔送你的。今天店里忙,你俩都一边玩儿去。”

他摆了摆手,随即转身忙别的去了。

卞荆笑着点点头,看赵掌柜走远,便从怀里摸出十几枚铜钱,在手里数数,然后把其中几枚整齐地码在了柜台上。

不付钱,下次反倒不好再来。赵叔不介意几枚铜钱,但他不能一直这么接受馈赠。

布袋子抱在怀里热乎乎的,一颗颗饱满的栗子散发浓郁的香气。

“哇,阿荆你有好多钱啊!”赵瀞辞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卞荆身边,捧着栗子笑嘻嘻的。

两人挤在一处,卞荆这才发现赵瀞辞的穿着似乎跟往日有所不同,是一身带着花草样式暗纹的绸缎衣裳,头发也梳得整齐。

虽然是商户之子,看起来却比读书人家的孩子还要多几分精致与灵气。

也许是跟着父亲出门访客了?难怪今天没来学馆。

“哪有很多钱,这只是——”卞荆忙说,他一个小孩能有多少钱,除了高氏偶尔给的几枚铜钱,也就是左邻右舍偶尔会雇他跑跑腿,一来二去存了一点零用。

“砰——”

卞荆这头话还没说完呢,就听不远处突然爆发了一声巨响。两人顿时被惊得一缩脖子,随即便齐齐转头。

只见一道黑影闪过,街对面的酒馆破窗横飞出了一个人,像是被人从窗户里扔了出来,伴随着的还有瓷碗、瓦罐、木屑,炸得到处都是。

那人飞出窗户老远,才重重摔落,又在石板路上滑了几尺,正好停在卞荆和赵瀞辞两个小孩面前。

两人都被这声响和变故吓得愣在了当场,赵瀞辞手一松,布袋砸在地上,栗子骨碌碌滚了一地。

摔在地上那人痛苦地哀嚎,发髻散乱,满脸青紫,敞开的衣襟上有一个黑乎乎的脚印,胸口明显地凹陷了一大块,正剧烈地起伏着。但还没嚎几声,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身子也不动弹了。

人已经昏死了过去。

赵瀞辞被这景象吓得不轻,以为他死了,小脸一白,就哆嗦着往卞荆身边靠。

周围的行人和商贩见此情形,都靠拢过来围观,对着酒馆的破窗指指点点。

“嚯,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刚从里面摔出来的,怕是哪个打杂的。”

“诶哟,这打的可不轻嘞,得报官呐。”

“报什么官,赶紧走吧,可别给自己找麻烦。”

围观的人群迅速聚集,片刻又一哄而散,挑担的、拉车的,也都快步走开了,街面顷刻间空旷了许多。

卞荆见状也反应过来,赶紧拉着呆住的赵瀞辞,跑进杂货铺子,找了个角落蹲了下去,偷偷望着街面。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其他人都离开了,自己和赵瀞辞两个小孩难道还留着吗?不管是什么人寻衅滋事,都与他俩无关,还是早点避开好。

卞荆心里想着,就示意赵瀞辞别出声。

赵瀞辞本来还有些慌乱,见到身边的人面不改色,倒是也镇静了几分,只是手紧紧揪住卞荆的胳膊。

感觉到手臂有些发疼,卞荆本想开口,可转头见到赵瀞辞一脸的惊惶,他又把嘴闭上了。

“怎么?装死呢?勾搭我婆娘的时候可没见你胆儿这么小啊?”街面上突然传出一阵叫骂,口齿不清,声音却很大。

两个小孩偷偷从窗子缝隙里向外看,就见对面酒馆里慢慢跨出个屠户打扮的壮汉,满脸胡须,身量不高,体型却极为壮硕。

他衣着不整,露着大半个胸膛,右手抓着一把剔骨刀,走起路来有些摇摆,似是喝了不少酒。

这壮汉叫李大年,家里排行第七,在集市有一家猪肉铺子,平日里做些杀猪卖肉的生意,周边坊市的人都叫他“李七”。

李七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走到那昏死的人跟前,浓郁的酒气隔大老远就能闻到,令人作呕。

他俯下身,眯着眼仔细看了几眼,似乎在辨别这人是不是真的昏过去了。

不知看见了什么,又或许是觉得地上的人是在假装昏睡,李七突然发起怒来,眉目凶狠。

“还不起来?啊?……叫你装死,还装呢?啊!你起不起来?我就问你到底起不起来……”

他暴怒地往那人身上啐了几口,尤不解恨,又开始往人身上猛踹,一连踢了十来脚,踢得地上那人又开始不断抽搐,也不见停下。

“怎么办啊,那个人会不会被打死啊。”赵瀞辞揪了揪卞荆的衣角,鼻子红红的,有些害怕地小声地问。

“嘘,别出声。”卞荆怕说话的声音引起李七的注意,只好压低声音让赵瀞辞别说话,谁知道撒酒疯的人会做出什么事。

一时间,整条街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一声接一声脚踹在人身上的“砰砰”声,和一阵时断时续、低不可闻的呻.吟。

还真的不停手啊,难道要杀人吗?就在卞荆也沉不住气,开始有些微微发抖想要出声的时候,却见赵掌柜突然从铺子里跑了出去。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事了!”

赵掌柜一边把李七推离,一边劝告:“什么事也不值得把人往死里打啊!你看看他都成什么样了。”

赵掌柜的身材不算高大,在壮硕的李七面前显得有些瘦弱,但他极力去揽李七的肩膀,想让他消消火。

“你也来管老子的闲事?滚开!还是你也想给他说好话?!”李七见居然有人站出来为这狗东西说话,一时怒火更盛,眼睛瞬时就变得血红。

“不是说好话,你这样打人是要出事的!”赵掌柜看看地上那人的伤势,内心焦急,却还是好声好气地劝告。

“滚开!都滚开!”李七似乎已经失了神智,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他一边叫嚷,一边挥舞手臂,想要把赵掌柜挥开,却不料,大力推搡之下,右手一直握着的剔骨刀猛戳进了赵掌柜的胸口,顿时血流如注。

赵掌柜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他双手握着刀刃,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李七,随即便没了力气,跌坐在地上。

剔骨刀刀刃不宽,伤口却深,几乎是眨眼间,血就在赵掌柜的胸口染出了一大片深色的印迹。

“你,你……”赵掌柜含糊说了什么,就仰面倒在地上。

李七见这情形也傻了,他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手一抖,染血的剔骨刀就跌落在青石路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怎么回事?他没想拿刀伤人啊!

“爹!!!”赵瀞辞尖叫出声。

卞荆脑中一片空白,正失神,他身边的赵瀞辞却猛地起身冲了出去。卞荆伸手去拦,可连衣角也没摸着,眼见着赵瀞辞就要跑到李七面前,只好胡乱抓了墙角一根木棍也跟着到了街面上。

此时,赵掌柜已经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赵瀞辞跪坐在一旁惊恐地哭嚎,想用手捂住父亲的伤口,却不得法,眼泪不住地往外淌,一时间满手满脸都是血污。

满目的鲜血让李七酒醒了大半。

完了,我杀人了?

他见两个半大的孩子从铺子里跑了出来,一惊,随即飞快地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又看了看地上生死不知的两人,内心狂跳,开始盘算。

怎么回事?我没想动手啊,怎么就将人打成这样?完了,他俩就算不死,这事也不好了结。

那畜生也就算了,本就是流民没什么亲眷,可老赵就不同了,不说他这家财,就凭赵家一族在平淮城的地位,自己要是被官府逮了,最少也要蹲半辈子牢房。

与其猪狗一般被人杀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两个小东西一起宰了,便还有时间离开平淮城远遁。

李七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犹豫,他一边看着哭号的赵瀞辞,一边缓缓下蹲,去拾那柄刀。

就在他手指要触到刀柄时,突然发现另一个小孩冲了过来,他动作很快,冲到李七面前,一脚就踢飞了剔骨刀。这一脚力道很足,刀在石板路上滑出老远,已经不是跑两步就能拾到的了。

李七愤怒地瞪视,就想去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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