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伤说起来严重,其实多养两天就好了,实在不行就在松谭里泡着,如此哪怕只剩口气,最后也能活蹦乱跳。”
薛牧山说得很轻松,好像他们云栖峰的弟子被师父踢断腿是家常便饭,比寻常的惩戒严重不了多少,可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沉重的气息。
整件事最麻烦的地方,恐怕不是张衾音的伤势,而是他从古门手中劫走我之后,渡落山要如何收尾。
这时,我又一次隐隐羡慕起他来,哪怕惹了这么多事,他的师尊、师兄们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愿意替他收拾残局,甚至愿意为了他而接纳我的存在,为什么呢?
同时,我也对渡落山产生了一丝好奇。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能够在纷乱的灵居界拥有一片绝对僻静而不被打扰的地域?薛牧山所说的那种与外界互不干涉的默契,与其说是约定与规矩,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薛牧山说完之后,元钺补充道:“他说的师尊,就是现在的云栖峰之主,算来你也要喊一声师祖。你别听他说得严重,师尊她虽然下手不轻,脾气却很好,只要别烦到她,等闲事她是不会管的。”
元钺说的这个人,我至今无缘得见。
只知道她姓姜,又当了五百多年云栖峰主,此间从未下山,她将峰主之位隔代传给了海棠万里之后,便杳无踪迹。
渡落山本就闭塞,弟子稀少的云栖峰更是神秘莫测,这位曾经的云栖峰主,除了一个泛山仙子的名号,似乎什么都没留下。作为亲传弟子的薛牧山、元钺和张衾音,也许知道的更多一些,却不约而同地很少提及他们的这位师尊。
我后来曾问过张衾音,我这师祖究竟长得什么样,又住在什么地方。没想到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说道,长波泛尽却山行,鬼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师父?”
总之,我还是想见张衾音一面,不管他是昏迷还重伤,还是如他们所说的一样已经痊愈,我都要亲眼看见才能安心。
薛牧山没有说话,元钺倒是点头答应了我,只不过得在三天之后。
“三天后吧。你虽然醒了,身体却还没恢复,不能四处走动。”元钺顿了顿,“松瀑峰是渡落山五峰之一,这里灵气充盈,除了水声有些吵闹,算是疗愈静养的好地方。等你好一些了,我带你去见阿音。”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的额头甚至还钉着一枚石钉,怎么看也不像是能立即恢复的模样。但不管怎么说,同样的话,元钺说出来就让人安心许多,我也对他十分信任,于是点头答应。
之后,薛牧山接着话头,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我刚开始还能聚精会神,到后面则不受控制地有些心不在焉。
听他的意思,张衾音与我只需要安心修养,其余的事不用再管,可我心里仍惴惴不安,直觉事情并没有结束。那些穷追不舍的人,难道真的会因为渡落山而作罢吗?
就算此刻他们不会强行闯进来,那以后呢,又或者有一天我离开渡落山,他们还会不会追上来?如果说只有在渡落山的庇护之下才能保全性命,是不是意味着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四处行走?那这里岂不是与牢笼也没有什么两样?
我突然对未来产生了一丝恐惧。
自从我师从张衾音,学了一手防身的本事之后,原以为自己终于有了自保的能力,能够来去自如,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我重新意识到自己的弱小。
六年的修行,两年的游历,没有给我带来丝毫的改变,我依旧是那个坐在黑暗的冬日雨夜里,对未来一片茫然的乞儿。
像是看出了我的忧虑,元钺又给我倒了一杯水,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你不信别人,总该信你师父。他既然能把你从古门手里截下来,就是有能保全你的自信。若是连一个小姑娘都护不住,他也不必再修他的炼雪剑了。”
“是啊是啊。”薛牧山搭腔道,“况且你别看咱们渡落山只是几座荒僻的孤山,可外人想要进来还是没那么容易的,光是最外侧的三重吉光阵就不是一般修士能突破的。诶张衾音给你讲过阵法吗,吉光阵听说过吗,那可是我……”
“好了师兄,”元钺笑着打断了滔滔不绝的薛牧山,“吉光阵的事不如下次再说,让她先在这休息吧。”
面前的两人之中,明显元钺才是主事的那一个,身为师兄的薛牧山似乎也习惯了凡事听从元钺的意见。
于是两人一同起身,一前一后离开了松涧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