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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时节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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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光阴在与世隔绝的渡落山中过得很慢,却也在花朝月夕之间过了五年。

这几年里,卞荆一直和薛牧山住在衡灵书肆的后院,过着一种平静悠闲的日子。他每天花几个时辰背书,偶尔去隔壁叶宅听白埜讲课。

白埜不光讲灵居界的事,讲那些光怪陆离的修士斗法,也会给卞荆讲尘世正在发生的事。比如什么地方起了战乱,什么时候又闹了饥荒,多少人流离失所,又有什么样的英雄人物现世,保了一方百姓安居。

在叶宅小小的书斋里,卞荆似乎窥见了更加广大的世界。

当然,除了一本本地背书,往脑子里装各种各样的知识,卞荆也跟着白埜学了许多乱七八糟,不知道用不用的上的术法。它们威能不大,但刮一刮风、刨个土坑,又或者引一道手指粗细的雷电起个火还是可以的。

至于继风而行的身法,卞荆现在闭着眼睛都能横飞过镇子,只要风不是干得没有一丝水汽,他能从早到晚都在天上转悠,像一只无所事事的鸟。

卞荆还跟着薛牧山学了绘制符箓,但他在这上面没什么天赋。大半个月才弄明白符与箓分别有什么用,又要配以怎样的阵法,至于不同的阵法施行时还有各自的咒语和指诀要记,就更难为他了。

“哎哟,你真是我教过最笨的人了。手怎么跟脚一样,俩指头并拢都不会吗?”薛牧山叹气,脸上的皱纹更多了。

卞荆把朱笔一甩,躺平问道:“那薛先生,除了我你还教过谁?”

“……只教了你。”

“那我也是最聪明的一个了。”卞荆心满意足地说。他并不气馁,爬起来继续尝试,留薛牧山一个人长吁短叹。

修行也许是修士最重要的事,却不是一个人生活的全部。

去年闲暇时,卞荆在衡灵镇外的荒地上圈了一块地养鸡,鸡圈的上方搭了高高的木架子,爬满了翠绿的葡萄藤。原以为等时节到了就可以摘葡萄吃,没想到一串串成熟的葡萄坠下来,被鸡扑腾着翅膀啄了个干净。

葡萄是不用想了,鸡圈外面的南瓜却结了不少,一个个趴伏在草丛里,黄澄澄的像是大灯笼。卞荆摘下之后,拿竹筐装着,给街坊邻居送了个遍,结果还剩许多,一股脑都堆在膳房的角落里。

卞荆和薛牧山二人因此连吃了十天的南瓜,吃得脸色发黄也没吃掉多少,最后薛牧山受不了了,他一拍桌子,连夜喊来了一个太衡峰弟子,让他全背上山去。

“师叔祖,这……”性情耿直的太衡峰弟子面露难色,他也没办法处理这么多的南瓜啊。

薛牧山才不管那么多,他摆摆手,嫌弃地说道:“拿走拿走,你们太衡峰人多,一人一个也就吃完了。”

于是,次日一早,许多早已辟谷不食的太衡峰弟子,莫名其妙地被师兄塞了一个硕大的南瓜,对方还嘱咐说记得吃完,不要乱扔,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

这天,卞荆带着继风兽阿黄慢悠悠地走在衡灵镇的街道上。

五年里,继风兽的样子没变,卞荆却长高了一大截,肩背舒展,原本留有余量的裤腿现在已经露出了一截脚脖子。他的脸颊褪去了孩童的稚嫩,眉目间透出少年的率性意气,皮肤不像以前那么黢黑,变成了一种麦色,像白面饼被微微炙烤过的颜色。

而那原本参差不齐的过肩黑发,如同芒草一般疯长,用细绳捆扎,毛茸茸地堆在后背,像一条炸开的巨大黑色尾巴。

卞荆眯眼看了看灼目的日光,听着耳边接连不断传来的蝉鸣,意识到此时已经入夏,连吹过的风都隐隐透着燥热。

人在夏季会感到疲乏,稍稍活动就会出一身的汗,恨不得从早到晚都躲在树荫下面纳凉,因此街面上的人很少,只有一只黑狗吐着舌头沿着墙根溜达,拐个弯就看不见了。

“阿黄,你看,当修士虽然没有别的好处,但至少不怕热了。我以前一到夏天汗就流个不停,晚上也热得睡不着,一整夜都在翻身。每到这个时候,我阿娘就会把席子铺到地上,在周围撒上井水,再给我扇风,这样扇出来的风就是凉的,我也就能睡着了。现在呢,我只要一道清风咒就能驱暑避热,是不是好多了。”卞荆自说自话地摸摸继风兽的脑袋。

阿黄鼻子喷了口气,往前面快走两步,根本不想搭理他,六只眼睛都看向了别处。

其实也不怪它。别的继风兽要么自由地生活在山野间,要么作为珍稀的坐骑被世家大族好吃好喝地供养,只有它,不仅要陪小孩练习身法,陪他四处溜达,还要一大早起来帮他驮木柴和鸡蛋。

没错,除了膳房烧火用的木柴,还有鸡圈里每天下的十几个蛋。那些鸡最近也不知吃了什么,天天玩命地下蛋,害得它每天都得陪着卞荆去镇子外面捡鸡蛋,一捡就是一篓子。

这时,卞荆突然不走了,他顿在原地向高远处眺望,眼睛疑惑地看向层层叠叠的山脉。

“哞——”阿黄见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回过头催促了一声。

这小子又干嘛?还不快走,早点回去可以早点歇着。

“等等,阿黄。有人过来了。”卞荆摸摸阿黄的脊背,示意它别急。

有人?什么人?我六只眼睛都没看见,你看见什么了?

很快,从遥远的山脉深处,有一道金色流光向衡灵镇飞驰而来,紧接着,又有三四道形态各异的流光从各个山顶掠过,向这边汇集。

卞荆甚至清楚地看到其中一个是从太衡峰直冲下来的。

看不清楚是什么,但飞行的速度极快,几乎片刻就到了眼前,忽地划过卞荆头顶的天空,将流云拖出一条条细长的轨迹,向衡灵镇外的地方掠去。

“这是有人在御剑,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卞荆低声喃喃道。他不是没见过修士御剑,只是第一次见山上的弟子这么火烧屁股似的往外冲。

以往他们不管是下山外出,还是从外面回来,大多都是慢悠悠地靠两条腿到处走,别说御剑,连个马车都不坐。今天怎么一个个都火急火燎的,不是吧,难道真出什么大事了?

卞荆甚至从他们的身影中看出了一丝慌张。

但这关他什么事呢,自己只是一个花了五年都还没通过入山考验的弟子,天大的事也轮不到他扛。

无所谓地耸耸肩,卞荆拍拍阿黄的肩膀,一人一兽继续拖着步子往书肆走,再也不去看头顶偶尔嗖嗖飞过的人影。

很快,走了没一会,就看见了书肆。

一个身穿粗布衣衫,满头白发的老头正站在书肆门口,一脸凝重地望着渡落山脉的方向。他虽然穿着普通,但身姿挺拔,微风吹拂过他雪白的长须,显得仙风道骨。

这不是别人,正是薛牧山。

卞荆在叶宅门口取下阿黄背上的篓子和柴火,让它哒哒地往叶宅侧门走进去,自己则带着东西,走向书肆大门。

“薛先生,你猜今天有几个蛋?足足有十八个。”卞荆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就拎着装鸡蛋的篓子想往后院去。

他一只脚才跨进门槛,不料被薛牧山一把抓住。

“诶诶诶,薛先生你抓我干嘛。”卞荆身子后仰,连忙护着鸡蛋,不让它们在篓子里乱滚。

“书背得怎么样了?”薛牧山冷不丁发问,神色很认真,跟他平时的样子完全不同。

“书……”卞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敏锐地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事发生,因此也收敛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回忆着说道:“应该还差十来页吧,已经是最后一本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薛先生以往可是从来不管我背不背书的,今天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说起来,他这十几页的书拖了也快有小半个月,因为他的入山考验就是背书,如今五年过去即将完成,心里反倒出现了犹豫和忐忑,一时没有做好离开衡灵镇上山的准备,书也就先放着不管。

难道薛先生是发现我偷懒没背书,这才板着一张脸?不至于吧,我之前一个多月没背他连吭都没吭一声,这三千多本都快背完了才来教训,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去拿来,现在背。”薛牧山使了个眼神,让卞荆进去拿书。

“现在……啊?现在背?”

“对,别废话,快去拿。”薛牧山从卞荆手里拿过装鸡蛋的篓子,在他的屁股轻踹了一脚,催促他赶紧进去。

“好好好,我这就去。”

卞荆没办法,只能捂着屁股进去找书,没一会儿就搬出来一本比石砖还厚的书,封面是用羊皮做的,一打开纸张发黄,全是尘土的气息。他随便抖了两下,不以为意,熟练地翻开最后十几页,开始一目十行地默默背诵。

于是,薛牧山沉默地站在书肆门口,卞荆就盘腿坐在门槛上背书。一老一少谁都没说话。

时间在这时候似乎过得很慢,又像是风,一瞬间划过。

很快,“啪”的一声,卞荆双手一拍,重重合上了书本。

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背书的速度几乎是一开始的数倍,这几年脑子就像是慢慢解冻了一样,原本啥啥都记不住,如今却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

不过是余下的十几页内容,看两遍也就记住了。

“都背完了?”薛牧山侧头瞥了一眼坐在门槛上不吭声的少年。

卞荆“嗯”了一声,点点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空。

他不知道薛先生为什么催促他背书,却知道背完书意味着什么。

“背完了,那就去吧。”薛牧山感慨地长叹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白玉腰牌,还有一块黑色的树皮薄片,递到少年的眼前。

白玉腰牌很陈旧,缝隙里全是泛黑的污垢,上面的纹饰也模糊不清,只有“陵隅”二字勉强能够辨别。而那块黑色的树皮,边缘凹凸不平,看着像是直接从树上掰下来的,平平无奇。

卞荆瞅了一眼,没有伸手接,反而扭动身子背对着薛牧山,低声含糊地问:“我今天就要上山吗?不能再等等,比如……入秋再说?”

一听这话,薛牧山摇头笑了,伸手搓了搓卞荆毛茸茸的头发,说道:“哈哈,别人都是恨不能早一刻上山,你这都拖了五年了,还想赖在我这里啊?”

“对啊,五年都待了,多留一会儿也没关系吧。而且陵隅峰不是不收弟子吗?您不会是随便找个地方就想把我塞进去吧,当初一起来渡落山的有那么多人,我可没见谁是去陵隅峰的。”卞荆一张嘴叭叭个不停。

“陵隅峰以前是不收弟子,可它现在收了,这由不得你。时机未到的时候,你想上山都上不去。可时机到了,你想留也是留不下来的。”

薛牧山握住卞荆的上臂,一下子就把他从门槛上拽了起来,可是他不情不愿的,像一根面条歪歪扭扭地扒在门框上。

“给我站直了,东西放好。”薛牧山重重地在卞荆后背拍了一掌,逼着他挺直腰背,接着将白玉腰牌和黑色树皮放在了他的怀里。

“薛先生,玉牌我见过,可这黑色的木片是什么?”

“那是渡落山弟子外出需要随身携带的灵符,可以传讯定位,也可以护身,危急时刻用灵力催动,可以挡下灵域境修士的全力一击。”薛牧山直接将黑色树皮塞进了卞荆的衣襟之间。

“这有点硌人啊。”卞荆隔着布料摸摸胸口。

“别废话。”

卞荆乖巧地“喔”了一声,不过他很快就僵住了,仰头问道:“您说什么,这是外出时佩戴的?我不是要上山吗,怎么突然又要出去?”

薛牧山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转过身,伸手往远处一指。

“喏,来了。”

话音刚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又有几道白光从遥远的山林之中飞出,像几颗划过天际的流星,而其中一道白光没有飞向镇子外面,反而落在了书肆门前的街面上。

是柳茵茵。

他踩着一根细细的翠绿竹枝飞来,缓缓下落,脚步一触到地面,竹枝便迅速收缩成竹筷大小,被他收入袖中。

几年过去,柳茵茵还是一副见谁都带着笑意的样子,举止有礼,进退有度,似乎学了几分骆花石的沉稳。

他斜挎着一只包袱,左手拿着竹编席帽,最外面套了件靛青色的长袍,却只穿了左半边的袖子,右边的衣袖往里掖着,露出里面白色的上衣。额头和脖颈缀着几根编制精巧的皮绳,穿着各色的小石珠,隐隐泛着灵气。腰间则挂了五六个大小不一的葫芦,不知装了什么。

一身的装扮像是要远行。

柳茵茵先是对着薛牧山恭敬地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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