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主任，你也明白了吧？”

敏慧没有出声。

“如果她没有做，一定会追问下药是下什么药，下药要干什么，可她直接呛我有病，并不追问怎么回事，就证明她知道怎么回事……”

敏慧做出制止的手势。她是聪明人，无须画蛇添足。

“既然这样，你就放心做事。我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你也收起多事多非的心，稳稳妥妥把交给你的事办好。至于裘律师那，你不用多想了，以后的事我来处理。如果那个女人继续纠缠你，你只录好音，我找人办她。”

“谢谢敏主任！谢谢谢谢！”黎昌盛一下站起来，眼里涌出泪花，用力给敏慧鞠了个躬。

“我找人办她。”多好的一句话，简直就是大旱逢甘霖，长夜见黎明。

黎昌盛觉得自己太难了。年轻时不懂事，的确超出自己的性格属性瞎闹了两回，后遗症咋就那么大呢？！

第一回是在大学里。

他真想跟学弟学妹们上一课：别听无聊人瞎BB，凡事先问自己本心，不喜欢就别跟风。自以为聪明的蠢人说的蠢话，真信了干下傻缺事，浪费的只是自己的时间和感情。

他读书时，男生中流传着一种说法，无论如何都要追一下心中女神，不然人生就亏了。男生嘴里的女神无非就是校花、系花、班花，并非意中人。那些“花”也有自己喜欢的人，不会因为你要圆一个追过女神的梦就看你一眼，你的追求除了充当没营养的泡沫，还做了撑起“盛世美颜”的垫脚石。

黎昌盛是直肠子，做游戏般寄了封求爱信出去，过了一段时间就忘了，追上自己喜欢的小学妹时，女神把“盛世美颜”的垫脚石当砖头扔了。校园里新添了一种乐趣，查看谁给女神写过信。学妹提出分手时他觉得冤枉大了。小学妹撕开信，有一句话判了他死刑：

以后，无论我遇到什么样的女孩，她都将成为你的幻影，我将在与她共渡余生的日子永远珍藏你的倩影……

那就是故意作的！

作就对了。不作不死嘛！

你走上作死的路，就不要怪别人丢下系脖子的绳。

分手一年后才又和好。从那以后，只要遇到事，学妹就把求爱信捞出来一顿啰嗦，然后又分手，然后跟蒋纹纹胡闹一场。

他并不喜欢蒋纹纹这样的女孩，只因有朋友说，闲着也是闲着，看到漂亮女人就去追，管他爱不爱，睡一场就不枉此生。

他当然不爱她，喜欢都没有，就是感觉别有风味，闲得蛋 痛去撩她，第一撩就上了她的套。如果让成为老婆的学妹知道女神之外还有女同事，“偶一失误”变成“死性不改”，极有可能“斩立绝”！

黎昌盛三十多岁的年纪里，因为这两件事有了深刻感悟：凡事先问心，跟着心走总没错，错了也没啥后悔的。千万别跟风。几人知道那是谁挖的坑？你以为房价上涨是“岳母”推动，可能只是商家借刀S人；你以为“同志”流行是风气不好，可能是阴谋家瞒天过海的去“雄”计划；你以为不生孩子是压力太大，有可能是异族釜底抽薪的灭族奸计……众人只跟着的风向跑，永远不懂逆流而上去看风起何方。跟风跌到撞破头，还以为自己太low太慢少“闷你”。

过去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然后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现在变成：跟着风向飞，猪狗都成神。

黎昌盛被这两件跟风的事害得不轻，感觉自己逃得生天全是幸运，再也不会犯愚蠢的错误了。

“我找人办她。”轻轻一句话，把他从漩涡里拉出来。黎昌盛没敢流出眼泪，怕敏慧看轻他，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

敏慧找黎昌盛了解情况，不是为了帮他，也不是为了跟裘江讲出真相，她有自己的打算。事情办成之前，她并不在乎裘江蒙在小女人的鼓里。

前夫赵洪在离婚后并没有跟小三生活在一起，他有了更远大的选择：找了一个退居二线的领导的女儿，离异，婚后不久生了个女孩，几年后青云直上，近期负责城区改建工作。几天前突然来找敏慧，聊完儿子进入私人感情，请她帮忙调查一个人。

敏慧不想插手他的事，但他让查的人她知道，以前曾经关注过的一个案子与他相关，裘江也接手过，后来对方撤消了起诉。

前夫赵洪说了，这事处理不当，前途会受影响。

“你帮我这回，我保证让儿子回到你身边。”

赵洪要调查的人叫龙得水，是东正中学黄华老师的老公。敏慧默认帮他忙，也许是因为对“老师”一词的看轻。一个老师的老公，能有多复杂？

裘江终于亲自去见黎昌盛，琐碎的小事当面问更好，聊聊天就解开了。大事轻描淡写，小事随风而去。

他一直不肯正面问黎昌盛有他的私心。他并不愿意将他与蒋纹纹的关系视为正常，如果他问，等于承认。他知道掩耳盗铃很可笑，可是没找到恰当的机会脱身，只能假痴不癫。

黎昌盛向他示意围在身边的大爷大妈，让他在旁边坐等。裘江坐了一会，听着大爷大娘们颠三倒四的啰嗦，很快失去了耐心，向黎昌盛示意有事先走，转而联系陈芷汀。

陈芷汀上完课去找李桔。华岳的长子在李桔班上。

听陈芷汀讲完事情经过，李桔睁大微凸的眼睛：“他家里发生这么多事？天啊，我太不像话了，还批评他好几次呢，考试成绩下降，作业乱七八糟，上课听讲不专心……原来家里出事了！太谢谢你啦！不是你告诉我，这个苗子可就废了。”

李桔快人快语，立刻要打电话给学生他妈联系家访的事。

“你跟我一起去。”李桔一边拨电话一边抓住陈芷汀的手腕，“咱们也公私兼顾。”

陈芷汀在找李桔之前很上纠结。毕竟是老公的事，麻烦班主任不好。好在李桔是简单爽快的人，没有歪心眼，是朋友就帮朋友的忙，对学生有利更要帮忙了，更更重要的是，她们都是张剑正的红粉知己。

李桔心里，只要得张剑正青眼，人是好人，事是好事。她没有羡慕嫉妒恨的情绪。人生之路有一截与张剑正同行，她就开心。至于以后是越走越远还是并驾齐驱，她尚未多想。

陈芷汀笑咪咪地从李桔处回到办公桌前，正遇到张剑正上完课回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讲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没啥事，找桔子帮忙，她非常爽快，要是换了别人，可能还要唧唧歪歪呢。”

“必须滴！都是好哥们，她敢唧歪，我替你收拾她。”

“胡说！桔子明明是个好姑娘，你少拿人家当哥们看。”

“不拿不拿，尤其不把你拿。好姑娘，好女人，好粉……”张剑正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好粉头？谁是你的好粉头？”岳晓明听了半句话，立刻过来恶心张剑正。

“啊呸！粉丝！粉丝懂嘛？白白亮亮清清爽爽的粉丝。”

看张剑正急了，岳晓明就笑了。

“无知了吧？OUT了吧？小明哥给你普及一下吧？粉丝与粉头。当下的粉丝指支持你、关注你、对你感兴趣的人，粉头是头号粉丝，也是粉丝群体小头目；过去的粉丝就是你说的入口的粉丝，粉头意义就复杂了，一指女支女，二指涂粉抹面的戏剧角色，三是奸佞小人或不正经女人。怎么样？听我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吧？“

张剑正毫不犹豫地反击一个“滚”字。岳晓明得意地“滚”到办公桌前倒水喝。

李桔去上课，经过张剑正，张剑正拍拍她肩膀，竖起大拇指。李桔立刻红了脸。她高兴、你高兴、我高兴，大家都高兴。

李桔上完课回来，张剑正已经把陈芷汀让李桔帮忙的事问得差不多了。他不同意陈芷汀跟李桔一起去家访，不教人家孩子，影响谈话。他建议李桔自己去，差不多的时候陈芷汀陪着老公再过去，以偶然遇见为契机再聊孩子以外的事。

这有点复杂。陈李二位瞪眼看着张剑正，对演戏的重任不敢承担。

“行了，你俩见招拆招吧。总之，陈老师老公的事办妥了，她高兴我们就高兴，得似？（dei si）”

“对对对。”李桔赶紧点头。对于让陈芷汀老公高兴，她也有别样的兴奋。陈芷汀老公高兴了，他们的夫妻关系会更好，那——张剑正……李桔也说不出来所以然，她就是高兴。

陈芷汀突然就不太高兴了。她高兴的似乎只是跟好同事一起办事。想到这是帮裘江，总觉得自己有点犯贱。

事已至此，只能继续下去，难道还不帮他了嘛？也做不到啊。

又想起张剑正的话：世上兵器千千万，为啥你只爱上剑（贱）！

自己怎么走上“犯贱”的道路？她想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那就走下去吧，走着走着，就明白为什么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