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黑魔法防御术教室的时候依旧有些恍惚,和克莱文的一番试探实在是有些耗费心神。即便是面对里德尔,那些存在于我和他之间六七年的相处所摸索出的熟悉的认知也让我能够较为轻松地应付一些谈话,可克莱文于我而言却近乎空白。
他一直都极为神秘,炼金术上的成就几乎能比肩尼克·勒梅,却看上去极其年轻,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比起本尼森掩藏表面之下的野性和暴戾,上辈子存在我记忆里的克莱文更加平静,像是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湖面之下没有一点生机。
对我来说,克莱文是一个未知的迷题,散发着致命气息的陷阱。
“砰。”
突如其来的碰撞让我回神,我侧身向后方看去,想要确认撞到我的那个身影,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抱歉,我不是有意……”
“卢平?”我微微蹙眉,神色匆匆的卢平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原本就略有些苍白的脸颊似乎变得更苍白了些。
“伯斯德?”卢平尴尬地向我道歉,我和他之间似乎除了禁林那晚之外,再没有单独相处过,这样的情景大概让他感到很是窘迫。我奉行极端纯血的信仰如今在学校里大概算不上什么秘密,作为狼人的他难免会无所适从。
“以后还是不要用我的姓氏来称呼我。”我故意露出了有些不虞的神色,眉宇间流露出几丝讥讽,“毕竟未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伯斯德家主就该将我从家族除名抑或是把我嫁出去了。”
卢平勉强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拿不准到底该如何与我相处。
“喊我弗洛伦斯就可以。”我冷淡地说道,这句话让他松了口气。
“弗洛伦斯。”他试探性地开口,我冲他点了点头。
“我并不讨厌你,卢平。”我转过身朝向他,“人并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我为之努力的是对未来的规避,而不是对现在的消除。我不会仅仅因为出身就全盘否定某个人,纯血中也有我厌恶的人,麻瓜出身中也有我欣赏的人。我所在乎的,是巫师最终做出的选择。”
他沉默着。我叹了口气。
“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躲着我,也没必要每次看到我都像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至少在现在,我们还算不上敌人,不是么?”
我没再理会卢平的反应,只兀自转过身,头也不回地一边向前走,一边挥了挥手。
没记错的话,昨晚又是一个满月,这大概是卢平在看见我时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的缘由。对于一直谨小慎微的他而言,要短时间内接受这番话大概还要花上一段时间,刚何况这番言论出自我的口中,可信度实在不高。
可就在我向前走了没几步时,莱姆斯·卢平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
“弗洛伦斯。”
我一刻也不停歇,继续向前走着。
“谢谢你。”
身后的人脚步声逐渐远离,彻底消失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空无一人的长廊,一股无法言喻的虚妄向我袭来。
就这样轻易地向我交付出信任吗?
太荒唐了。
我止住无限延伸的思绪,不再去深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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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尔?”我试探性地喊道,确认这间空旷的教室的确是雷尔约我见面的地点。
一道身影从昏暗的门后走出,雷古勒斯的脸笼罩在阴影里,有一瞬间,我甚至以为面前站的是西里斯,刚刚那一幕和阿兹卡班里的西里斯有着七八分相像,只有仔细辨别才能看出雷古勒斯尚且稚嫩的脸部轮廓。
“弗洛丽。”雷古勒斯从昏暗的阴影出走出,烛光摇曳着,映出了他的脸庞。
“怎么忽然想起约我在这里见面了?”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柔软的黑卷发触感很是舒服。“我不是告诉过你,要是想找我,可以随时来拉文克劳的休息室吗?”
“我有些事想找你确认。”雷古勒斯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他抬起手,温热的手掌覆盖在我的手上,轻轻地把我的手从他的头顶带离下去。我正想要抽离,却被他反手握住了手腕,他另一只手举起魔杖,对着紧闭的教室门施上了几个闭耳塞听之类的防护咒语。
“雷尔?”再迟钝的人也该察觉出不对劲,我带着疑惑开口问道。
“还记得上次在有求必应屋,我们说过的话吗,弗洛丽?”雷古勒斯灰色的眼睛在明灭的烛火下显出几分澄澈之下的幽深,“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可直到现在,你似乎也并没有想要开口告诉我一切的打算。”
我依旧试图抽出手腕,这次尝试很轻易地成功了,我没有错过雷古勒斯眼中的失落。
“我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雷尔。”我无奈地说道,“你还……”
“因为我还小,只是个孩子,对吗?”雷古勒斯打断了我的话,“你告诉过我,我是你的软肋。但我不可能只做你的软肋,永远都需要你的庇护,永远都站在原地等待。”
“伯斯德兄妹是永远不会离心的至亲。我依旧相信这句话,弗洛丽。”雷古勒斯罔顾我惊讶的眼神,温热的手掌重新覆上了我的皮肤,只是这次不再是手腕了,他牵住了我的手。
“我知道那都是谎言,你不需要在我面前撒谎。”他不同于西里斯的眼睛注视着我,让我意识到有什么逐渐脱离了掌控,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伯斯德和马尔福在筹谋着什么,我明白的。”雷古勒斯对我说道,他的手掌逐渐移到我的小臂,“这里的衣服掩盖着什么,我也能够猜得到。”
“别再把我当小孩子,好么?”
我凝视着比起一年级时已经抽高了不少的雷古勒斯,他同别的男孩一样,在暑假里长得飞快。我没有忘记他是真真切切的十二岁,但纯血家族里错综复杂的利益联结早就剥夺了每一个家族继承人天真的权利,哪怕我竭尽全力地想要给他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也不得不承认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已经并不是最好的关心方式了。
“我不知道你和西里斯之间有什么秘密,也不知道你和小克劳奇之间忽近忽远的原因。”雷古勒斯继续说道,“我等了很久,想等你亲口告诉我这些,想等来一封你的信件。可从我来到霍格沃茨之后,你已经很久不给我写信了。”
“对不起,雷尔。”我斟酌着用语,却没办法否认在计划开始实施之后对他的忽视。
“你不用对我说抱歉,弗洛丽。”雷古勒斯忽地露出一个笑容,却莫名看来有些苦涩,“只停留在原地的人是没办法跟上不断前进的人的步伐的,我知道这一点,我正在努力追赶着。”
“有个人警告过我,不要挡你的路。我那时候还很不服气,觉得他没什么资格来对我们的关系指手画脚。但我渐渐发现,也许他说的并不是假话。我身上束缚了太多,没办法做到像他那样不顾一切。”他脸上染上一抹无能为力的悲哀,让我想起了那个晚上赴死的身影。
“母亲这个暑假告诉过我,要想方设法地接近你。她说,你在为那位大人做事。”他说出这句话时,我的手不可避免地抖了一下。
“我最开始只是欣喜,你知道吗,弗洛丽?”
“我想告诉她我不需要大费周章地接近你,我们本来就很是亲近;我想告诉她我们有着一样的信仰,也会走上一样的道路。”
我的心随着雷古勒斯的话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凉,我没想过最先和我出现分歧的是雷古勒斯。但仔细想想,这其实早在上一世就已经发生过一次,只是现在的我和当初的雷古勒斯戏剧般地宛如轮回,被不同的枷锁禁锢着,无法说明一切。
“我从来没有思考过,如果我们的理想出现了偏差,我该怎么办。”他的声音里不再带有疑问,只是叙述着。
“我想了很久,可始终没办法理清思绪,只知道你总是正确的、深思熟虑的那一个。所以我想,跟着你走,总不会走错,你说对吗?”
我不可思议地抬起头认真地看他,只见雷古勒斯冲我笑着,像是某种无声的妥协。
“‘我们永远不会成为对方生命里的阻碍。’”雷古勒斯上前一步,拥抱着我,“弗洛丽,我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
“我也是,雷尔。”我回抱着他,也试图为那个夜晚的他补全这个缺憾的拥抱。
“我不是小孩子了,弗洛丽。”雷古勒斯执着地再度在我耳畔强调着,反倒让今晚看似成熟的他增加了属于这个年龄的稚嫩,我笑着点了点头,大概在他看来有些敷衍。
他挣扎着离开这个拥抱,脸上露出了些许不满。殊不知这副表情配上他绯红的脸颊和凌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更可爱了些。
“弗洛丽。”他轻声呼唤道,我回过神看向他,他脸上多了几分踌躇和郑重。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只做你的弟弟。”
我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