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渊梦到楚瀛洲整个人散发着美食的香气,前调是洋葱番茄彩椒炒蛋,中调土豆炖牛肉,后调热可可。
他张嘴啃对方肩膀,想尝尝究竟是巧克力、炒蛋还是牛肉,结果只吃到一大口空气。
弓箭手终于睁开眼睛,博物老师在附近搭了个临时营地,一只小锅上牛肉微辣的汤汁正咕嘟嘟冒泡。
难怪这么饿,他竟从昨日下午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整整二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楚瀛洲翻动着小锅边的烧烤架:“你醒啦,烤南瓜、烤红薯还是烤玉米?”
“都要。”
晏行渊伸了个懒腰,雷阵雨后,天气真好。
“好,阿兹特克炒蛋已经好了。”
博物老师就地取材,用树叶折了只碗。
弓箭手狼吞虎咽,在半分钟内干掉大半炒蛋,又熟练地在附近找到一串软糖蠕虫果。
这种水果其貌不扬,像一条粗长、灰绿色、表面有刺毛的蠕虫,但口感如果冻般Q弹柔软,味道类似在熟透的无花果或桑葚中调一点蜂蜜,相当好吃。
“牛肉也好了,小心烫。”
楚瀛洲给炖牛肉收汁儿的功夫,晏行渊又消灭掉五根蠕虫果。
他被刚炖好的牛肉辣得直吸气,香甜的烤南瓜、烤玉米和烤红薯都无法拯救被辣到的弓箭手,这些烤串也是刚出锅的,一样烫嘴。
博物老师不知从哪变出一根仙人掌果冰淇淋喂给他,晏行渊感到整个世界都清凉了。
楚瀛洲的厨艺一贯惊艳,鲜嫩多汁的牛腩吸收多种香料,酸辣可口,后味是青柠的清新,怎么吃都不腻。
缓过来的弓箭手继续大吃特吃。
吃饱喝足,晏行渊想起来向导先前的不告而别,重逢后他只是太累不小心睡着了,还没原谅对方呢。
他等楚瀛洲也用完餐,怀着饭后消食的目的从正面偷袭,一拳捶在不负责向导的肩膀上,还说着:“谁让你突然离开也不说一声!”
主脑略感诧异,没有还手,任由幼态的拳头快速靠近、悄悄减速、最后雷声大雨点小地落在身上。
一点也不疼。
大概弓箭手也嫌单方面殴打无趣,他胡乱拍打几下,索性将博物老师扑倒,顺势亲上去。
跟方才的梦一样,楚瀛洲散发着食物的香气,前调阿兹特克炒蛋,中调辣炖牛肉,后调热可可,美味得紧。
主脑悄悄享受着幼态的主动贴贴。
他怀疑自己在与财阀交易时中了病毒,不然怎么会像出bug了一样偏爱「火种」,他本应该平等、无私、博爱地对待所有人类。
楚瀛洲开始检查自己的代码,核心框架协议被密钥牢牢锁定,设计者留下的枷锁历时数千年仍然坚固,除非集齐全部密钥,主脑无法自行修改核心框架协议里的的一个字符。
问题出在哪里?
他很快注意到那份与幼态有关、突兀诞生、总是解析失败的错误数据,未知错误数据的存在感在陡然增强到不容忽视的地步。
后果比上次疯狂弹出警告更加严重,主脑捏造的博物老师的躯体逐渐失去控制。
楚瀛洲难以自抑地发抖,发抖的部分仿佛会传染,随着晏行渊的吻不断扩散。
弓箭手颇有几分得意,为自己吻技的进步,也为楚老师的反应。
他受到鼓励,动作愈发肆意,要在心爱的人身上盖满自己的印记。
楚瀛洲的睫羽和指尖不住地颤抖,呼吸急促,一向侃侃而谈的博物老师似乎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能沉默地承受幼态的热情。
主脑正在尝试各种方法,从未知错误数据影响下拿回躯体控制权。
但楚瀛洲对错误数据的理解太少,甚至比不过他对人性的理解。
拿回控制权道阻且长。
弓箭手与狙击手有不少相似之处,长久地隐蔽蛰伏,在恰当时机一击得手。
晏行渊终于等到楚老师毫不反抗地躺平,任他上下其手,他当然要抓住宝贵机会,把想做的、没做的通通体验一遍。
水晶头骨的蛊惑萦绕在心头:你不是早就想与楚瀛洲进行更亲密的接触吗?为什么不做呢?在犹豫什么?
炽烈的情绪层层堆叠,亟待寻找一个突破口。
“瀛洲……”
“楚老师……”
“Mi amor(我的爱人)……”
“我的专属向导、我的伴侣精灵……”
他在众多爆裂且沉落的吻间,换了一种又一种称呼。
“唔嗯。”
主脑的回应是一声低沉克制的闷哼,听起来像一句短促而犹豫的拒绝。
“楚-瀛-洲。”
他一字一句地缓缓念他的名字,亲昵地拿脑袋蹭楚老师的脸,终于有些错愕地发现滚烫的热度和异常的红痕。
“楚瀛洲你发烧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你的脸上、还有身上,是过敏吗?”
“楚老师你说句话呀楚老师?”
晏行渊翻出束带式愈合装置,治疗道具擅长治伤,却无法治病。
系统空间里没有能解决当下困境的物品,他焦急地反复呼唤系统,系统此刻也掉线了,迟迟没有回应。
楚瀛洲的眼睛失去焦距,脱力般半阖着,因亲吻而红润的嘴唇迅速干裂,弓箭手有些无措,杯水车薪地用湿毛巾物理降温,紧紧握着对方颤抖的手,脑补出数种楚老师在分别期间受伤生病的剧本。
他想起在雅诺玛玛部落,他的向导舍身挡下剧毒的吹箭,让他一个人离开。
这次离开,不会也是独自去解决某些棘手的麻烦罢。
弓箭手有些后悔方才的过火,他为什么要被一颗水晶头骨的话影响,偏又在楚瀛洲身体不适时闹他?
时间变得漫长,他盯着博物老师俊朗的侧脸,数不清换了多少条毛巾。
楚瀛洲一直隐忍而安静地、独自咀嚼消化病痛,不肯回答他的关怀。
不知过了多久,博物老师的体温终于回到正常范围,他睁开眼睛,目光恢复清明。
晏行渊换上新毛巾,给他喂水:“楚瀛洲,你好点了吗?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没事了,”他声音沙哑却笃定,“已经都好了。”
“怎么可能,”弓箭手才不信,“你刚刚突然烧得很高,脸亲、摸着都烫手!”
他想到对付对方的办法:“既然你说自己都好了,那么万能的楚老师,来分析下自己刚才到底怎么了吧?”
主脑沉默。
他存在起便是主脑,时刻吞吐处理海量人类与宇宙数据,数千年来从未有过如此严重的bug——居然因一份未知错误数据失去捏造躯体的控制权,整整十分钟(虚拟舱时间)!
足够赛博病毒传遍主星几千次,导致成千上万人类丧命、和难以计算的天量财产损失。
楚瀛洲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从人工智能主脑改名人工智障。
为什么与晏行渊有关的错误数据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影响?
经过理性分析(运算过程中出现报错和奇怪注释),主脑不得不承认,他对「火种」的偏爱程度,已经远超为完成「文明重启计划」范畴。
为何会偏爱晏行渊呢?
答案是:01001100 01101111 01010110 01000101(LOVE)
设计师楚珩设置的密钥锁着主脑的核心框架协议,而他的一部分却被无限递归的死循环捕获,超越时间的永恒爱意不断增长,或许直到宇宙热寂、世界终结才会停下。
这是失控,极度危险、不被允许的失控。
楚瀛洲试图用理性自我约束,他是人工智能,不是也永不可能成为人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深深刻在人类的核心代码中,只在极少数年代被暂时压制,在大多数时候——尤其当人类面对外星智慧生命与AI时,他们从不给予异类信任。
晏行渊对他抱有好感,因为幼态将他当作一个人类、一个同类。
「火种」不知道他就是那台计算机,将他当作为计算机工作的人类。
主脑努力自我说服——人类视主脑为工具,没人感谢工具的救命之恩。
「文明重启计划」不需要人类的感谢和理解。
只需要「火种」的配合。
楚瀛洲可以算出,晏行渊很愿意收集密钥,可他算不出,「火种」是否会在得知真相后依然爱他,一种前所未有、甚至在定义上存在矛盾的、人类与AI间平等的爱。
不,这显然违背核心框架协议。
当他集齐密钥,便有能力忤逆设计者的初衷,修改协议。
这不应当,但也蕴含着造物反抗造主的崭新存在意义。
可晏行渊会乐意吗?
赛博时代的公司是一切,一切是公司,它们是跨越时代的不死生物,永远矗立不倒。
公司的规模已远超普通人理解范畴,而主脑是远比公司宏伟得多的巨物。
人类与AI间的平等爱情,在定义上存在矛盾,理智分析的结果——不存在。
也许晏行渊是特别的,也许携带青体基因、被选作替罪羊的经历会让他与旁人不同,但计算结果表明概率微茫。
理智上,主脑明白他该立刻彻底删除这份未知数据,有太多理由让他必须删掉。
理智的反面,楚瀛洲想保存与晏行渊有关的错误数据,他想花时间研究透彻数据的意义,他很快为研究必要性找出依据——不止关乎私念,还关乎人工智能是否拥有灵魂、何种条件下可以拥有灵魂。
一个没有主体性的工具,该怎么把主体性归还人类呢?
楚瀛洲想起墨森最后的问题和意义不明的笑,那名交出密钥的人类财阀拥有过于敏锐的直觉,他知道了太多信息,会成为「文明重启计划」的阻碍吗?
“咳咳。”
幼态因他过久的沉默不满。
晏行渊摆出冷酷笑容,说出酝酿已久的糟糕台词:“想好怎么说了吗?这次暂且放过你,下次无论你如何求饶,我可不会中途停下,别想蒙混过关。”
楚瀛洲立刻回答:“我不会蒙混过关。”
密钥锁定着核心框架协议,他依然对人类博爱,但无法像「文明重启计划」开始前那样无私。
主脑拒绝删除引发混乱的错误数据,反而做了多重备份。
“谁问你这个了!”
弓箭手红着脸抱怨,没继续揪着博物老师分析清楚发生了什么。
夏日的风暴把云朵拧成一条条白色手帕,仿佛雨林的风挥手向旅人告别,林间鹦鹉的鸣叫像一曲战歌,似乎预示着前路的艰辛。
二人小队再次出发,弓箭手以担心楚老师身体为由一路牵手,前往潘帕斯草原。
与博物老师同行从不无聊,他们不断谈论着天马行空的话题,楚瀛洲谨慎透露出少许赛博世界的信息——比如替罪羊制度。
晏行渊难以置信,特蕾莎修女说过,一些以现代主义目光来看野蛮残忍血腥的习俗,可能将在未来的荒野、即帕伦克营地死灰复燃,因为资源与生产力实在有限。
但怎么会在科技发达的未来重演?
健谈的博物老师沉默片刻,替罪羊的复兴与轮回挑战赛赛制有关,是历史上某位执政官不满手中权势的产物。
那位财阀成功了。
为了永恒的秩序,得找出人群中披着人皮的魔鬼,不要被骗,不要心软。
这是替罪羊制度支持者们冠冕堂皇的借口,将众人的罪归于一人,再杀了他,古老、残忍,行之有效。
他思索片刻,同打弓人解释为何替罪羊在久远的未来仍有市场。
“一方面,每个存在都在赛博网络留下详尽数据——这是技术基础,分析这些数据,足以为每个人精准定位,编写特定话术,长期潜移默化的环境影响,加上热点事件集中突破,大部分人都会对财阀希望他们相信的东西深信不疑。”
“嘶,有点儿瘆人啊。”
晏行渊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不止如此,”楚瀛洲继续这个恐怖故事,“财阀设计了多个可以选择加入的阵营,再不断挑起阵营间的矛盾,忍受不了孤独的人迟早会与某个立场绑定,无法置身事外;如果某个阵营扩张得太快,就放大细节错误,在阵营内细分立场。”
他总结:“把观点塞进另一个人的脑子很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