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繁花似锦。
喷泉,行道树,优雅的招牌,空气之中淡淡的植物香味。
精美的白色的建筑层层叠叠,这就是这里的富人区。
拥有此世一切繁华与美好的地方。
一个不合时宜一样的银发少年出现在了漂亮干净的街道上,他无所谓地将身上的尘土抖了下来,眨了眨眼睛,似乎对眼前的景象没什么意外的。
很美,不是么。
令人恶心的,仿佛生长在腐尸上的花枝一样的,让人反胃的美丽。
他一脚把自己爬出来的下水道踢回了原位,然后耐心地把正面转了过来,继续向前走着。
没有人出来,甚至连狗叫都没有一声,银发少年对此并不是全无准备,这毕竟是一个盘踞在这个世界长达千年的怪物,说不定连自己他们都是觉得可以操纵的。
真是讨厌,苏成想,他静静地捕捉着周围的声响,但是寂静一片,他知道这种寂静往往代表着严阵以待。
于是他照常地在街道的正中央走着,无所谓地把手插进了口袋,他抬起头,看向了那一层薄薄的覆盖膜,次席和他说过,在这些层层魔法的保护之下,所谓的世家大族,长生不老的传说,对于普通的居民来说,都只是传说罢了。
“用共感方块能把画面放出去么?”银发少年问道。
次席苦笑了一下。
“曾经有人试过,但是人们只觉得是科幻电影罢了。”他说,“然后那家伙被当成恐怖电影处刑了。”
“他们覆盖了更加严密的魔法,所以现在很难做到了。”
“我知道了。”银发少年说,“在你们这个世界想折腾一点什么还真是很难啊。”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说不好这次也失败了呢。”他说道。
“那是很大可能性的。”次席说。
“努力的人很多么?”银发少年说道。
“嗯,不少。”次席说,“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几个不识时务的。”
“那么结果始终是没有任何改变吗?”苏成问,“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没有吗?”
“是的。”次席点了点头。
莫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有什么生理缺陷。
如果是无法感觉到这些东西,那不如全都去世好了,苏成想,但是就今天早上的事情来说,这里的人似乎也不是这么无药可救。
那么说明这个富人区里,必然埋藏着什么秘密。
能控制这些,能控制同理心和共情心的产生,能控制所有人始终被困在自我的地狱之中。
苏成抬起手,敲了敲挂在听骨上的共感方块。
借着道具的延伸,他成功地捕捉到了一些声音。
“什么该死的管制,说救世主说不定要来。”一个人抱怨着,“我就说过这家店的巧克力就没有那位做得好了,也不能出门去买。”
“救世主来这里干什么啊?”
“谁知道呢?”
“他真的能把这里变好吗?”
“好像有敲门声。”
自从有了那些不知死活想把这个地方泄露出去的贱民之后,这里就禁止雇佣仆人了,毕竟为了风险略微忍让一点大家也可以接受。
门开了。
是个银发的少年,他乖巧地站在入户地毯上,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
“请问,有不要的巧克力吗?”
“可以给我。”他说道,嘴角扬起,露出了两湾可爱的梨涡,但是他绯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仿佛只是个玻璃娃娃。
“你们好歹也叫我一声救世主,”少年微微地偏了偏头,露出了一个不满的神情,“别这么一脸看大恶人的看着我好不好。”
他抬起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胸上,煞有其事地说,“否则,我会伤心的。”
“你。”这几个人表现出明显的慌张,演技么,还是什么,如果是真的,大概不是自己想找的那个可能存在的,一直活到了今天的见证者。
苏成决定不为难他们了,所以他随手把门关上了。
他抱起了双臂,端详着整个富人区,这还真是麻烦啊。
你的敌人精通情报封锁,各种技能,洗脑管控,然后你一看自己的技能表,只有血条特别长。
如果是什么游戏的话,他肯定要说,我现在就下线,你们爱怎么的,就怎么。
但是。
他现在真的不太开心。
所以他抬起手,解禁了自己的数值保密。
这家伙要干嘛,躲在房子里的,躲在暗处的,躲在共感的紫色方块后面的无数双眼睛看着这个站在十字路口中央的银发少年,他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抬头望向天空。
宁静的花园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但是敏感的人会察觉到空气中传来了一丝紧张的空气。
然后。
他们听见了好似闷雷一样的声响。
“这是什么?”
“发生了什么?”
“这家伙干了什么?”
答案很快浮出了水面。
一只苍白的采生之兽落在了高高的穹顶上,坚不可摧的防护罩弹动了一下,但是它仿佛犯了毒瘾一样,固执的,即使折断自己的肢体,也要附着在这个罩子上。
想要进来。
想要摄入这充沛的生命力。
想要这个猎物。
很快,雷鸣一样的采生之兽的活动声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透明的罩子已经覆盖了一坨恶心的,太岁一样的白色的,蠕动着的采生之兽。
尽管人类没法察觉到这个地方的存在。
但是采生之兽应该可以吧。
毕竟采生之兽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啊。
苏成安静地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举起了一个小小的绿色传音方块。
“有话事的吗?”他轻佻而敷衍地说,“几万只采生之兽而已,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我可是毕恭毕敬的造访此处的呢。”
这家伙是个疯子吗,居然把采生之兽都吸引到这里来。
这个罩子真的没事吗?
很快每个人都收到了传音。
“大家放宽心,我们早就想到防护罩可能被大量采生之兽攻击这件事了。”
“即使几万只,对它也毫无作用。”
“毕竟它是因果律基础上构建的魔法。”
那么说,只有从里面关掉才好了,苏成想,他本来对杀死什么生灵没什么愿望,他来这里也不是想要团灭这些过的幸福快乐的家伙们的。
但是他知道自己像是有一团火在胸腔里舔舐他的心脏一样。
焦躁,不快,只有被鲜血才能浇灭的火。
这个罩子,是不会碎的么?
“为什么不把这个罩子也其他人也用用呢?”银发少年对着虚空提问道,“既然有这么好的东西,据我所知,很多人可是受采生之兽干扰很深的呢。”
“这种罩子唯有不出卖亲友的高尚之人才能用。”有人回答了他,“我们能够居住在这里,是因为我们和那些分吃太阳的,一直以来盘剥别人的人不同。”
“我们无力去改变什么,所以只能从先祖开始我们只能在这里避世隐居。”
“请原谅我们的无力,救世主阁下。”
“我们可不是什么既得利益者,只不过是一群无奈的洁身自好者罢了。”
“如果您想要拯救这个世界,大概不应该来这个地方。”
“我们都可以接受命运的。”
银发少年拿着绿色的方块,良久没有做声。
他们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只知道他沉默着,只有放大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这个世界上有人在挨饿,有人贩卖自己,有人为了活命不惜杀掉伴侣和孩子。
也有人儒雅随和的住在这个罩子里。
然后他们听到他笑了一声。
“这样啊,”银发少年笑着说,“我误会你们了。”
“不过我来这里花了很多力气,能在我离开之前,布施给我一顿早餐吗?”他笑着问道。
“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的,这个世界太贫瘠了,我已经很多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他诚恳地说。
他将手放进了口袋里,示意自己不打算做任何事,也不打算去任何地方。
人们窃窃私语。
过了一会,一个盒子飘到了少年的面前,用某种法术操纵的,落在了他的面前。
少年接过了盒子,里面果然是一顿丰盛的早餐,比他在这里吃过的这么多顿饭加起来还丰盛。
他轻轻地笑了笑。
“你们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呢。”他轻声问道,“是因为害怕吗?”
“如您所见,我们被外面那些自私自利的人类伤害了太多次了。”
他得到了回答。
少年笑了笑。
他的目光冷了下来。
“如果不是你们扣押了他们的精神的某一部分,他们会变成这个样子吗?”少年拿起了一块面包慢条斯理地说。
“我们不懂您的指控。”
“没有必要懂。”银发少年说,“我也不是和你们讲道理的。”
他舔了舔手指上沾上的碎屑,“我当然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家伙,觉得有些人得到了东西就得分给没有的,但是我想,总而言之,得有个度。”
“为了自己的安全也好,为了人类那些美德也好,否则不能称得上是明智的举措。”
“你们声称自己没有罪,所以不需要受外面的人的那样的罪是么?”他微笑了一下,“那么。”
他快步转过了一个街角,一瞬间抓住了一个正在操纵着餐盒的人。
他飞快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子,普眼菩萨金色的眼泪在这里充沛的光方块的灯光之下都显得没有那么闪耀了。
无所谓。
他拔起了瓶塞,然后将里面的液体一股脑地倒进了那人的嘴里。
那人惨叫着,想用什么强悍的魔法来迅速消耗自己过剩的生命力,然而银色的湖泊悄然在他的脚下展开,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
此人成为了一只采生之兽。
银发少年抓住了一边的梯子,窜了上去,站在了一座房屋的顶端,他拿起了绿色方块,悠然自得地说,“你们不敢接触我,连餐盒都要这么送过来,是不是就是害怕这样的事情呢。”
“现在好了,你们这里有一只采生之兽了。”
“我检查过你们的房门,可以得出的结论是,普通人的住家应该是没有这么固若金汤的防护罩的。”银发少年说,“所以你们可以开始恐惧了。”
“你们可以开始自保了。”
“你们可以开始犯罪了。”
“在我面前。”
“开始吧。”
他抬起了两只手,如同乐队的指挥那样,下达了开幕的手势。
“大家加油啊。”
“如果让我看到了什么能够感动我的事情。”他关掉了绿方块,自言自语道,“我就把这家伙吸引到我这里来处理。”
我毕竟已经知道了这种异变的机制。
“宣称自己为无罪之人的诸位们,请加油啊。”他笑着说,将手放在了眼睛上,搭了个凉棚。
由于爬上了屋顶,他似乎感到了某种暖意。
这份暖意并非来自头上高悬的光方块。
而是那个防护罩。
这诚然是个好东西。
苏成忍不住想。
如果让他大胆的假设的话,他想,这个东西的来源,就是那些从普通人身上抽走的,美好的,富有同情心的,情绪吧。
对采生之兽的因果律,有什么比这个更有效呢。
下一瞬间,防护罩破裂了,然后将每家每户都防护了起来。
原来他们也布置好了这个,银发少年笑了笑,怪不得告诫他们都不要出门呢。
很有趣啊。
暂时安全了么。
每个龟缩在家里的人想,那个银发青年这算是作茧自缚了吧,召集来了这么多采生之兽,他肯定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果然还是我们更胜一筹。
我们在此盘踞统治了千年的智慧更胜一筹。
我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