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问与姜逾隔着一张木制桌子遥遥相对，桌面上摆着被人品尝过的网红明星面，两位品尝者正在大眼瞪小眼。

餐馆提前被清场，留下的都是节目组、群演、餐馆员工之流。

老板特意把四人合照挂在正中间，身边的女儿拿出通讯器上下拍摄：“姜姜努……咳咳姜逾！原来你真来我妈饭馆里吃过啊！”

好险，差点在本人面前喊出黑称！

主频资深姜黑差点掉皮。

姜逾转过头看去，场外的女人年纪不大，大腿粗壮，小腿缠着紧绷的、支撑肌肉的腿袜，手臂线条带有脂肪的流畅感，并不膨大，反而有种收束圆润的干练。

在拍摄的时候，这个女人两腿分开重心下移——熟悉的体格特征与姿势令姜逾笑容深了几分。

“是一位体育生。”

体格强壮，核心与四肢处附着脂肪的女人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见到姜逾转头后，她立刻想收起神色激动的矜持样子。

“应该是我的铁粉。”姜逾在心中做出判断——除了铁粉，谁还会对她真情实感？

她人设太好了，吸点体育生铁粉很正常。

想到这，姜逾露出温柔的微笑：“是啊，没想到老板开发了新品，都做成网红招牌了。”

对面的越问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在她的心中，能够吃下鸡肉又爱吃网红面的姜逾俨然成为了新时代的泔水桶。

女人下意识看向桌上的面条，说道：“就这兑水的面汤？我天天吃，那有啥好吃的？”这水还是她亲手掺的，一份原汤配四等份的水。

越问的目光移到陌生女人的脸上，心想：原来真正的泔水桶在这。

女人心思活络，之前还一直纳闷怎么这水平能当上网红餐馆的招牌菜品？要不是老板是她亲妈，她多少得为姐妹写一份避雷攻略——《路边餐馆原汤掺水，老板心也太黑了吧！？》

唉，现在为了生计、为了赚钱、为了姐妹的家庭地位，她不得不写一份《姜逾推荐名单：第十区网红餐馆上榜！》的宣传稿。

旁边的老板瞬间给了她一肘子，后者“哎哟哟”地捂着腰。

只见老板脸不红心不跳，笑容仍然如财神婆一般和蔼亲切：“当年不是要打烊了么，你们三个，个个都吃得那么多，肯定要填饱你们的肚子。”

这样的泔水桶还有两个？——越问。

原来你当年给我们上的是兑水的面汤？——姜逾。

啊？就是你们让我吃了几年这玩意？——老板女儿。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怪不得那么难吃。”

导演调试半天器械：“群演老师就位，两位老师准备好了没？321——走着——”

……

就职于天娇影视文化公司的伍蓉格是一位资深商务人，这份工作看起来光鲜亮丽，什么对接、维护、颗粒度，但通俗点来说，她需要关心每一位客户或潜在客户的需求与情绪，就像哄好每一条狗，给她们顺毛一样。

但是不同的狗老板、狗客户要栓不同的绳，咳咳咳，她的意思是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关系维护方法。

在前几天的拍摄途中，伍蓉格已经发现了——除了村长一行人，王家村的人对她们不太热情。

一路上，伍蓉格骑着电驴按着喇叭，路口的猫被喇叭吵醒，怒气冲冲地从大路上窜到一旁打狗，她轻笑：“但是没办法，毕竟是老板支付我的工资，不是王家村的人给我钱。”

所以，为了奖金与抽成，这个单子她一定要谈下。

虞助理眼神不好，但她有自己的办法与门路，她牵着狗找到农场主。

群狗相遇，双方十分热情。

农场主对节目组的人印象并不深刻，但她记得节目组的导盲犬，于是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是康康妈啊。”

虞助理：“……是我，老三妈，你见到我们伍姨了吗？是大前天来过的商务记得不，她现在在哪？”

农场主沉吟：“没有见到，不过我可以带你去村里问问人。”

……

水库旁的人们谈论着城市、气候、村落，她们感叹王家村的落后、一线的辛苦。

纪知微默默听着，她在队伍里没什么人缘，也拿不出亮眼的、令人信服的成绩，唯一让人高看一眼的资本就是她的母亲。

带队的老师其实是一个骗子。

纪知微眼睁睁看着她随意地判断女男与历史，“这是女人做的”“这也是女人做的”。

实在无法以权威压下异议的内容，她就会说“这是配子”“这是男儿”。

队伍里的人没有经历过男人是如何主导社会的阶段，她们不理解经验、认知、结构以外的东西，只能用现代社会的女男平等思维来揣测“男儿国”。

大家的共识在于：男人就算当上男皇帝了，肯定也是随母姓，续的女儿自然是随家长姓，他必须有女儿，也一定是女儿来继承统治这个国家。

大家争论的点却在于：“男人是男人的样子，还是模仿女人的样子？”

因为在这里，男人只有两种形象：一种是男人的形象，一种是模仿女人的强大男人的形象。

出土的男尸保存完好，就像是从冰棺里拿出来一样——除了皮肤不见了，大家对他的□□表示惊叹，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长得如此病态畸形。

带队老师当场连线运动与医学专家。

权威的资深专家指出：“肌肉肥大病变会给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健康肌肉是收束修长紧绷的，还应该配置脂肪保障能量供应。”

纪知微只觉得很搞笑——过去女人努力降低体脂，模仿男人表演出来的“强大肌肉力量”“健康强壮的形象”，光鲜的背后是月经不调、脱发、少眠、水肿。

一旦有成果，那必然是有打药、变成男人的声音，也会有人认为这是打破刻板印象的勇敢。

所谓的刻板印象，无非是睾|丸|胸、A4腰、筷子腿的弱小性感女人形象。

到底是打破还是模仿？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先后顺序，而不是对立。

打破弱小的第二性刻板印象，用脂肪与雌激素去模仿男人睾酮合成的第一性的肌肉审美，这种结果是属于女人的强大吗？

追求A4细腰女人与模仿肌肉肥大的女人的区别在哪？

减脂、月经不调，节食、营养不良。

如果以月经作为标准，那么两者的区别在哪。

如果以身体素质、以力量为标准呢？人们大概认为后者远强于前者。

在现在的以女人为标准的研究视域下，男人的肌肉竟然是如此畸形、病态，只是视角转换而非身体转化，这里的女人跟过去的女人没有不同，但却能有如此的微妙。

“我们认为这位配子的死因在于肌肉病变引起的肾脏压力过大，平时也不怎么锻炼，不然不会这么肥。”

“高负担不可能进行竞技活动的，不然会疼痛致死……封闭针又不是布洛芬，男人的身体素质不如女人，无论是耐力还是抗打击程度，你说这能滥用吗。”

“脂肪过低——话说人的体脂居然能够低到这种地步？”

“应该是男尸经过处理，现在测量数据已经达到了10%以下，正常人体脂哪有低于17%的。”

“就是说啊，低于15%都得进医院了。”

“配子尸体身高测量……一米七，好矮，平日里饮食应该是以禽类等白肉为主，这种饮食容易引起营养不良，使人消瘦，回头检查下他的内脏。”

纪知微听到这个身高有些诧异——居然比她矮上这么多。

如果姜逾在这里，作为某种程度上的“专家”，她一定会狠狠嘲笑：高个子的肌肉会造成更大的身体负担，过去女人看到的所谓的肌肉型男图，大概率是一个矮子拍出来的。

真奇怪，这种形象怎么会被人认为是“强大”。

“过量摄入会给肾脏造成压力，肌肉组织的肥大是被反复撕裂了吗？有人虐待他？看来这位配子不受宠啊。”

带队老师认可了这个结论：“结合文献来看，这位配子的生活条件是不怎么样，考虑到已经出土的成果，古代时候，我们就已经掌握了保存尸体的做法，因此出土的配子尸体极有可能是他的家长或母亲制作的。”

如果姜逾在场，她一定会附和：“没错，是这样的。”

现场讨论氛围热烈，一位中年女人骑着小电驴路过，她按了按喇叭，问道：“老师们好，请问有没有见过王家村的村长王德妚？”

带队老师停下连线，她脸上带着被人打扰的不愉快，冷冰冰地说道：“没有见到过。”

纪知微抿了抿嘴，悄悄为女人指了指方向。

伍蓉格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了声“谢谢”。

……

“大娘呜呜呜我没事，你别安慰我。”村长一大早就在大门前哭号，她抽了抽自己的衣袖，哪知道大娘手劲大，硬要拉着她吃饭。

“大娘你手艺真好，谢谢你招待我。”

“等会儿，我前天送你的扶贫鸡呢？”

大娘拿起筷子一指，正中村长碗里头的小鸡炖蘑菇。

敲门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伍蓉格推着小车进门，脸上带着笑容：“村长，我们公司有点事想跟你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