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照站在屋内,明亮的灯光透过水晶灯洒下,沈皆能清楚地看到秦照的脸,看到他的沉默不语的神态,而双方都明白这种时候的沉默其实就是默认。
沈皆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疼,尤其是右肩处的伤口,像是还裹着两年前的那颗子弹在他身上翻搅着,痛得他都在发抖。
“是我安排的李乔。”他思虑良久后开口,有自己都没发现的小心,甚至微微偏过了头,不敢去看沈皆的眼睛。秦照其实想问是谁告诉他的,但知道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但当年那样的形势,如果你站在我的位子,你应该也会和我做出一样的决定。”秦照尽力解释,说完却又后悔了。因为他知道,沈皆是不会杀了他的,而自己在两年前却真的想过要他的命。
“所以,”沈皆的眼眶已经泛红,声音抖得不像样子,“是我咎由自取,是我不该缠着你。”他勉强说完,一眨眼眼泪就掉下来了。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庞划过,掉到阳台的木质地板上。明明是没有声音的,秦照却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沉重地砸在他的心脏上,余震还在耳边回荡。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算什么?可怜我吗?”沈皆已经完全听不进别的话,眼睛没有聚焦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着。
可怜他倒在血泊中,喉咙里全是翻涌的血水时,还在念着秦照。
沈皆现在都不敢回想,秦照收到那条语音时心里在想什么。太难堪了,他怎么能活成这个样子。
泪水已经打湿了脸庞,沈皆却像是感受不到,只是枯坐着,泪痕在灯光的映射下像月光印刻在海面上。
秦照上前想靠近他,又怕自己的举动会刺激他,于是生生站在原地,修长有力的手仅仅抓着落地窗的边框。
“我会尽快找律师拟好离婚协议。”沈皆没想到居然他会主动提出离开,说完起身要走,衣摆随着夜风翕动,显得他摇摇欲坠。
“我不会同意离婚的。”秦照立刻反驳,声音中都带了些沙哑,走近几步刚想继续说什么,就见沈皆刚坐着的藤椅上有一片鲜红的血迹,秦照瞳孔紧缩,呼吸也跟着一滞。
沈皆顺着秦照的目光看到那滩鲜血,眼中露出惊慌的神色,小腹的痛感也逐渐明显,他慌忙拿着手机想打急救电话。
秦照却比他更快反应,说:“去怡和。”沈皆也顾不得现在跟秦照的关系还适不适合去怡和,他已经被恐惧填满,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了,绝对不能。
刚迈出一步,小腹绞痛的痛感就逼得沈皆额头冒汗,腿也根本使不上力,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千钧一发之际,秦照及时大步上前将人抱了起来,一边下楼一边吩咐备车。
车子开得很快,秦照将人抱在怀里,沈皆已经疼得唇色发白,额上全是冷汗,秦照尽可能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安抚着怀里的人。
沈皆在疼痛中开始恍惚,记起两年前也是这样。
那时许文也给他做完紧急包扎后,不敢轻易挪动他,只能焦急地等着救护车来。怕他昏死过去再也醒不来,就一直跟他说话,许文也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跟沈皆聊什么,有些磕磕巴巴,声音里还带着颤抖,沈皆其实听不太清,甚至视线也有些模糊。但他知道许文也是在救自己,所以努力保持着清醒。
鸣笛声响彻整座庄园时,沈皆看到秦照的车几乎是紧随其后。他下来得比救护人员还要急,是沈皆很少能见到的失态模样。
秦照甚至是自己开的车,迫不及待地从驾驶座下来,都没来得及去关车门。沈皆靠在已经血迹斑斑的驾驶座上透过敞开的车窗,看着秦照模糊的身影向他跑来,最后停在车前喘气胸膛起伏得厉害,他没动沈皆,只是无声地注视着他。
被医护人员转移上车后,秦照也跟着上车了,坐在沈皆躺的简易担架旁边。
“你是他的伴侣吗?如果是的话可以释放一些安抚信息素。”秦照没有回答医生的问题,只是偏头用手掀开了腺体上那片近乎透明的信息素阻隔贴,这是沈皆昏迷前的最后一眼。
回忆与现实交织,秦照又在送他去医院的路上用信息素安抚了他。
但他直到今天才想明白,当年秦照那么着急地赶来,根本不是关心他。如果秦照的车先一步赶到,他没有被救护车接走,说不定就会被送到秦氏控股的医院里,然后无声无息地死于抢救无效。
沈皆感受到那颗已经疼痛到麻木的心脏在想透彻当年的事实后,还是发出了更难以抑制的颤抖。
***
“先兆性流产,建议卧床两周保胎。”医生在看诊结束后,一边在操作着点滴架一边嘱咐,“住院期间每天打两次点滴,一瓶止血一瓶保胎,一日三餐按时吃并伴随服用孕酮片。”
秦照看着床上已经昏睡的人,放低了声音说:“好。”医生安排好后续工作,在离开前尽量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避免情绪激动。”虽然引起先兆性流产的原因有很多,特别是像沈皆这种腺体发育不太好的Omega,孕早期自然流产的概率很大。但人送来的时候一脸泪痕,一看就知道是受刺激了才会这样。
医生走后,房间里一下子安静得秦照心里发慌。他甚至想如果时间就停在这一刻也挺好,不然沈皆醒来,一定会不管不顾地离开自己。
没法失去沈皆的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彻底清晰。
两年前,他目睹沈皆被送入急救室后,一个人在走廊外看着那盏刺目的红灯,只觉得那抹猩红色和沈皆身上的血红色一样扎眼。不久后李乔赶到,他垂着头,说话时有些忐忑:“我看沈总调头要走,怕错失机会,所以擅自开枪了。”
秦照没责备他,因为这本就不是李乔的错。是他下了解决沈皆的命令,李乔不过是奉命行事,如果被杀的换成另外一个人,秦照也许还会赞许他懂得见机行事。
“我知道。”秦照答复李乔。在监控里看着沈皆重新转动方向盘时秦照一下子就懂了,沈皆妥协了,所以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告诉李乔别开枪,可还是晚了。
手术一直进行到晚上,张明意让他去吃点东西再等,秦照拒绝了。他固执地等在抢救室外,即便李乔说由于他及时出声,最后自己偏了偏角度,应该没射中心脏。
但秦照还是坚持要等着,他不想听别人转述关于沈皆的消息,更不想听到坏消息。
在冰冷刺鼻的急救室走廊里沉默等待的那些时间里,他自己也说不清在隐隐害怕什么,只觉得沈皆不能死。可是为什么沈皆不能死?两年前的他想不明白。
两年后的秦照看着沈皆苍白沉睡的脸庞,想明白了原因,因为他不能失去沈皆,因为在那些漫长陪伴的岁月里,他其实也早就爱上了沈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