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皆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推开秦照进了浴室。

秦照站在原地看着沈皆离开的背影。

其实他心里有些害怕，害怕沈皆清醒。他当然不想看这沈皆活得无知无觉又浑浑噩噩，但又怕沈皆真的记起一切后还会做出跳楼那样的事。

秦沛的那句话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恢复记忆了还是想死怎么办，秦照，你要催他的命吗？”

兜兜转转，秦照竟然变得跟秦沛一样，成了自己曾经最憎恨的样子。

沈皆再出来时看起来清醒了很多，他应该洗过脸，额头上的碎发还带着些水珠。

“你，全想起来了吗？”秦照心脏怦怦直跳，简直比从前听投标结果宣布时还要紧张。

沈皆微微点了点头，刚刚在浴室里，他终于捋清楚了这三个月来所有混乱不堪的事。

何止是乱，这几月坎坷又痛苦的记忆一下子浮现，他觉得自己头疼得快要裂开了。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沈皆见秦照想靠近他，冷淡地表示了拒绝。

秦照眼中的希冀黯淡了下去，“好，你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叫我。”想到沈皆现在应该不想跟他接触，又补充到：“叫刘叔也行。”

关上门下楼后，秦照立刻给沈皆的主治医师去了电话。

“那很好啊！病人恢复得很快，多数人需要半年才能第一次清醒，沈先生才三个月就做到了。”

“第一次？”

“是的，封闭性失忆综合症通很难直接痊愈，毕竟精神类疾病，治愈起来比较漫长。通过以往的病例来看，绝大多数病人会在第一次清醒后继续保持之前的状态，不过跟以往不同的是，这个阶段的病人是清醒与混乱并存的，但慢慢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长，直达最后完全没有混乱时间，就能视为痊愈。”

秦照又记下了医生说要更换的几种药物，并发给了张明意让他买好带来秦宅。忙完这些后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才又上了二楼。

寂寥的黄昏落日将沈皆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阳台的围栏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照随手拿过门边落地衣架上挂的一条薄披肩，走过去搭在沈皆肩头，以后背环抱的姿势把披肩披好，有些留恋地松手站在了沈皆旁边。

“为什么要救我？”沈皆偏过头，脸上是自嘲的笑，“可怜我？”

“不是可怜。”秦照直直凝望沈皆的眼眸，“是我爱你。”

昏黄的日光落在秦照脸上，衬得他的眉目更是动情，对沈皆的爱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沈皆不相信他的话。他十多年都不曾捂热过秦照的心，在大半年前秦照还跟宋亦纠葛不清，他不觉得秦照突然就能回头了。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沈皆说出这句话时其实是有些释然的。

秦氏的股份、公司的职务和婚内的共同财产，沈皆统统没有了。

“我知道你跟我结婚是为了股份，我都给你了，你还能‘爱’我什么？”

“沈皆，当初的事情是我冲动了，我不该让李乔去杀你。但当我看到你准备离开江河湾时，我就让李乔不要开枪，只是晚了一步。”

“是，我爸当时知道了这件事后是赶了回来，但不是因为他逼迫我，是我主动提出的。”

沈皆的眉眼微动，抓着披肩边缘的手也用力攥紧。

“我当时看见你躺在病床上，没法动也没有办法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就冒出了那个念头。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如果不结婚你就不会再继续呆在公司了，我只有这样才能留下你。”

秦照说得不错，如果当年沈皆伤好了，他还能以副总的身份回归秦氏吗？沈皆自己想了想，是不会的。

一个在权力斗争中对继任者做出不利举动的人，就算秦照没有芥蒂，秦照手下其他的人也不会再信任他，他只会慢慢被排挤出权力的中心。那与其等哪天他在公司大权旁落，不如趁早改弦易辙。

只有婚姻关系能才将秦照与沈皆牢牢地绑定在一起，他们会成为别人眼中毋庸置疑的利益共同体。

“你......”沈皆这才明白当年结婚不是秦沛逼迫的，也不是利益关系换来的，竟然是秦照为他谋取的一条后路。

他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宋亦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这两年，我因为当初的事确实对你不满，一直不愿意低头好好跟你过日子。”其实秦照自己清楚，他这两年别扭得厉害，一方面主动提出跟人结婚，一面又不愿意回家住。

像在跟沈皆较劲儿，有一种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凭什么？我就算遂了你的心愿，也不会事事都对你言听计从。所以他近乎幼稚地用常住市区公寓作为反抗，也一直不打算跟沈皆要个孩子。秦照觉得自己是在赌气，却没有意识到这对沈皆来说是婚后冷暴力，长久下来逼得人近乎崩溃，也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但他那天去怡和找你说的话都是骗你的，我绝对没有那个想法。”秦照缓缓单膝跪地，抱住沈皆的腰，将头轻轻抵上沈皆的小腹。

沈皆听到秦照哽咽的、痛苦的声音传来：“我跟你一样，希望她能好好地来到我们身边。我会疼爱她、照顾她、培养她，给她我能给的一切。”

其实沈皆恢复记忆后就想清楚了。秦照如果真的要杀他，就把他扔在津港不管就好了，可能没多久自己就会死在那间屋子里。

但秦照没有，他带着沈皆去做手术，把人从窗边救下，还无微不至地照顾生病的沈皆。沈皆不蠢，他知道秦照并不想杀他，也不想杀那个孩子。

只是一想到那个孩子，沈皆还是心痛，他鼻头发酸。他甚至开始怨恨自己，如果他没有那么轻易地被宋亦挑拨，如果他当时好好待在怡和，如果他能跟秦照说清楚，那个孩子说不定能活下来。

是他不够相信秦照，为了自己尊严选择逃出厉城，最后害得自己的孩子没法降生。

“我想去看看她。”秦照抬头看见沈皆的发丝被微风吹拂起来，露出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闪烁的泪光中是夕阳的光辉，沈皆第无数次为那个孩子流下眼泪。

“好。”秦照站起身，把沈皆抱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