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皆平静地给完答案,也不管秦照什么反应,拉了拉被子就闭眼准备睡觉。
其实大悲大痛过一场后,沈皆对很多事情都看开了。他现在甚至不理解秦照为什么非要纠结自己爱不爱他。
爱能怎样,不爱又能怎样?秦照手握整个秦氏,等沈皆死了,只会有更多的人前赴后继地往他身上贴。那么多人爱他,至于沈皆爱不爱、恨不恨的,都不重要了。
而秦照却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听完这个回答后呆坐了好久。
就在沈皆以为他要气得下床就走时,秦照重新躺下,用力把人抱进了怀里,“我知道你故意气我。”
沈皆要不是睡得有些迷糊了,真想给他一个白眼,心想你知道了还问。但是他真的累了,没有力气跟秦照纠结这些,于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安安静静地入睡了。
第二天沈皆起得比秦照还早。
秦照手一摸旁边床空了,下意识地心里一慌,以为人又不见了。被惊得彻底清醒后才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一切,知道沈皆现在还等着跟许文也见面,不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
虽然心里有了底,但还是有些慌。他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换好衣服下楼,看见沈皆正慢悠悠地吃着早餐,心里才真的安定下来。
秦照走过去瞅准时机,用手稳住沈皆的脸给了他一个早安吻,果不其然被沈皆一巴掌轻轻呼开了。
这段时间秦照已经摸清楚了沈皆的病情,他大部分时间是清醒的,偶尔发病的时候也不像从前那样呆呆的,看着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但两种状态下沈皆对秦照的态度大不相同,彻底清醒的沈皆会在秦照亲近后表现出反抗,但发病时的沈皆会呆呆地接受。
所以秦照每天上班前都会以这种方式来判断沈皆的状态,正确率奇高。
秦照被沈皆呼了一巴掌也不恼,默默记下沈皆这个月的清醒时间又多一天,然后随便应付了几口就上班去了。
他这段时间去公司去得很勤快,主要是想尽快把年末的事情忙完,再把春节和年假一起休了,好好陪着沈皆。毕竟等过段时间沈皆病好了,也见过了许文也,心中最后一点心愿完成,不好好把人看着,只怕真的会出什么事。
沈皆自然知道秦照打的什么主意,他看着秦照出门的背影其实有些唏嘘。
要是一开始就是这样该多好,沈皆不敢想从前的自己面对这样的秦照会多高兴。
只是现在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太多了。
两年前的那一枪和自己孩子的一条命,哪怕他知道这些其实都不能全怪秦照,但他总是无法释怀。
无法释怀秦照真的想要杀了他,无法释怀他在世间的最后一个亲人就这样离他而去。
沈皆觉得死了其实挺好的,他真的不是宽慰秦照,这个想法在他心中已经很久了。
甚至沈皆会想要是一开始便没有他就好了。
这样汪枚就不会因为非要留下他而跟她的父母决裂,一个人辛苦拉扯他十几年最后崩溃自杀。她也许会因为沈与的突然失踪而伤心一段时间,最后跟另一个人结婚生子,然后在自己父母的帮扶下过着幸福的日子。
沈与呢?在项目结束后肯定会难过汪枚已经另嫁他人,但他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哪怕终身孤单一人,也总比受了沈皆三年冷眼后惨死在车祸中要好。
其实秦照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了他,这两年也不用这样波折吧。他会跟宋亦顺利订婚、结婚,在宋亦的加持下,公司会更加快速地走向另一个高峰。本来秦照一开始就喜欢宋亦那种乖巧又温柔的Omega,他们的婚姻会和谐又美满,宋亦那样优质的Omega,肯定能生出优秀的、符合秦照期望的继承人。
而不是像他的孩子那样,因为他残缺的腺体,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沈皆有时候会想这就是他的报应,他非要跟秦照在一起,所以那个孩子投胎到他腹中便只能早早夭折。要是没有他,就算不是宋亦,秦照起码会跟一个正常的Omega结婚,那个孩子说不定就能平安出世。
沈皆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觉得他早该死掉的,他活着只会让身边的人都不好过,他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沈皆的头又开始疼了,他慢慢走到花圃,想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让自己能清醒一点。他知道自己又犯病了,每次一犯病,沈皆总是无可避免地陷入自毁的情绪,从前还能警醒自己冷静,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直接击溃了他最后一道防线。
心理上的病比身体上的病更难治,沈皆知道自己好不了了,用不了多久,他就要死在自己的手上。
在他强迫自己快要冷静下来时,沈皆忽然看到了花圃角落中的那株桃树。
只一眼,沈皆就僵住了。
从前的记忆开始在脑海中激荡。沈皆看见秦照在江湾城悉心照顾宋亦,看见那份宋亦情况表上信息素的一栏赫然写着桃花,甚至想到了大半年前秦照想要接宋亦回家住。
最后事情不成,秦照就在家里种下了这颗代表宋亦的桃树。
沈皆呼吸越来越急促,意识也开始混沌,好像回到了秦照刚种下树的那天。于是他拿起花圃工具箱里专门用来修剪树木的剪刀,做了当时就想做却没有做的事。
他双手握着剪刀,表情呆滞地将那颗已经两指粗的桃树剪了个七零八落。
刘叔听到响动来到花圃一看,吓了一跳。
秦照最宝贝这颗桃树了,特意叮嘱了园丁们不要管,他亲手浇水固土,好不容易长到现在,居然被沈皆毁了。
偏偏沈皆的状态一看就不对,刘叔不敢拦着他,只能紧急给秦照去了电话。
秦照车刚到半路,一接完电话又往回赶。
一进门就往花圃去,看见沈皆失神地握着那把园艺剪刀,那颗桃树已经被完全剪毁,甚至连树根都被挖了起来,剪得杂乱不堪。
想到自己当初为什么种下这颗桃树,再看它如今被毁得彻彻底底,秦照不可控制地怒气上涌,他强忍着脾气把剪刀从沈皆手里拿了过来,怕他神志不清再伤了自己。
“为什么要剪了它?”秦照已经尽力压着怒火,但沈皆听到后还是抖了一下。
他懵懵地去看秦照,一看到秦照的神态就清楚他已经生气了。
沈皆知道,肯定会这样的。
秦照就是很喜欢宋亦,所以自己弄坏了这棵树,秦照肯定会对他发火的,说不定秦照还要把他赶出去,既然自己容不下这棵树,在这个家里他们不能同时存在,那秦照肯定会把他赶出去的。
沈皆就知道,在秦照心里,他连这颗只是宋亦象征意义上的树都比不上。
想到这些,沈皆开始无法抑制地发抖,他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宋亦一回来,秦照就要抛弃他了。
但他不能被赶走,这样太没面子了。
于是沈皆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开始自顾自地呢喃:“我要走了,我不要住在这里,我不要住在这里......”,一边说着一边踉跄地向二楼跑去。
秦照一看沈皆的状态就知道他犯病了,不仅是记忆错乱,恐怕连大学时躯干化的毛病也犯了。
没想到事态会这么严重,秦照急忙把剪刀一丢就追了上去。其实在听到沈皆的话时,秦照就非常敏锐地觉察到不对。
年初他种这棵树的时候,沈皆也是这样,过来看了一眼就情绪低沉,当天晚上就给他说要搬出去住,现在也是,忽然说不要住在这里。
秦照总觉得,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沈皆上楼了以后,全身仍然忍不住地颤栗,他抖着手去拿行李箱,随手抓了几件衣服就往箱子里塞,然后去拿床头柜里的证件。
在被秦照抓住了手,沈皆惊恐地看着秦照,把人推开,他近乎崩溃,转头哆嗦着去拉床头柜的抽屉,不断重复着:“我知道,我知道你要赶我走,你不要来催我,我会走的,我会走的,我不会赖在这里的,我马上就走,你不要催我。”
情绪太过激动,导致他手抖得厉害,根本拉不那个抽屉。
最后沈皆破罐子破摔,把行李箱也丢在了一边,说:“我不要了,我都不要了,我现在马上就走。”然后他避开秦照,扶着墙就往门口走。
秦照也不管会刺激到人,再不拦着他,沈皆这样的状态下楼时说不定都走不稳,能直接摔下去。他开始大量地散发安抚性信息素,将人牢牢抱在怀里说:“我不会赶你走,没有人说要赶你走,沈皆,你冷静一点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这么想?到底是为什么?”
怀里的人还是抖得厉害,沈皆还是重复着那些话,“我就是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知道宋亦一回来你就要赶我走了,我会走的,我不会再缠着你......”
秦照听着这些话,知道这是沈皆压抑在心里的话,他翻来覆去想了太多遍,才会在意识不清的的时候说出口。
原来沈皆在难堪的境遇里独自熬了这么久。
“不会的,我根本不喜欢宋亦,我爱你沈皆,我很爱你,我不会赶你走的,我们的生活跟宋亦没有关系......”
话没说完就被沈皆打断,他痛苦地控诉着:“就是有关系!你对他旧情难忘,我都看到了,我全都看到了,你不仅去江河湾照顾他,还要种桃树,你明知道宋亦的信息素是桃花,你还要家里种桃树,你种在家里不就是要逼我走,我现在马上就走,我走了你就可以把他接回来了。”
一字一句像是带着血的诉说,不仅让秦照听懂了来龙去脉,让他明白了沈皆突然要求搬走的举动,更让后知后觉,原来当时沈皆那么压抑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