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政府和统帅部早已离开华沙，十天前德军更是限令华沙在12小时内投降，然而，不愿投降的军民选择用他们的鲜血、生命去反抗侵略，筑街垒、挖堑壕、送弹药，他们明知孤立无援，他们仍然孤军奋战。

灰黑色烟雾不断升腾、膨胀，将窗外最后一抹蓝色吞噬，对华沙的轰炸开始了。

“德国人疯了，轰炸一个国家的首都……”

“该死的，那群警察去哪了？！”

率先发现异常的是对面监牢的人，他们敲击铁栏杆想要引起警员的注意，不过无人问津，站起身的程舒将回形针丢给莉达，转头去抽昨天发现的木板。

莉达深深看程舒一眼，改变回形针的形状，随即尝试打开监牢的锁。

“你在做什么？！”一个面露惊恐的女人尖叫起来，她上前阻止莉达，“你怎么敢越狱！”

“贱人！别管闲事！”索菲亚拽住那个女人的头发。

“臭婊子！你会害死我们的！”女人伸手向后抓挠索菲亚的手臂。

几道晦暗不明的目光停在索菲亚身上。

终于抽出木板的程舒给不断尖叫的女人后脑勺来一下，木板顶端还有一颗生锈的钉子。

“你再叫，我保证这颗钉子下一次会敲进你的脑袋里”，神色漠然的程舒很唬人。

“你疯了”，女人浑身颤抖，“我们会被绞死的……”

“要绞死也是绞死领头的人”，稍有停顿的程舒继续说道，“轰炸机随时可能炸毁这栋建筑，留在这你们死的概率更大。”

人群躁动起来。

咣当一声锁被打开。

将女人推倒在地，索菲亚跟上莉达，陆续有人离开。

“把我们的也打开！好女孩！”

“我有钱！五百马克够不够？！一千呢？！”

“索菲亚！莉达！你们家在哪我们可都知道。”

其他监牢的人半哄半威胁。

原本就在给其他监牢开锁的莉达放慢动作，她有点想让这几个人渣死在这，但她还需要他们转移警察的注意。

没获得太多关注的程舒抱着木板后退，她经过奥斯库。

“舒……你确定我会死在这？”奥斯库轻声说道。

……不确定，这次轰炸摧毁华沙的区域占比多少程舒并不清楚，奥斯库死了不会再威胁到她，但要是没死，她就有罪受了。

“你知道亚特伍德去哪了吗？”一瘸半拐的奥斯库扶着墙起身。

纸张、文件散乱，警局没有一个值守的人。

被炸毁的建筑物附近，惊惧的人群四散逃窜，但总的方向是往防空洞去。

疏散群众的警察或者普通市民逆着人流前行，他们一边指明去往防空洞的方向，一边往反方向去。

较远处轰炸引起的余波肉眼可见，程舒看到抓她蹲局子的警察，他怒斥着半大的孩子离开危险的地方。

防空洞的内部构造与高速穿梭群山的冗长隧道相差无几，没做过多关注的程舒将奥斯库扔到地上。

在冲击波的击杀范围内，人体的内脏、血管会被不断挤压，随后如同熟透的浆果一样爆裂。

浓稠的血液混合破碎的内脏宛如一朵朵炸开的血花，瘫坐在地的程舒一闭上眼就想到她以前做的实验，在研钵中掺入石英砂研磨动物肝脏，不停地搅拌，直到混合均匀。

眼捷的阴影遮挡翻滚的情绪，拖沓的脚步声引起奥斯库的注意，他抬头看到两个精神颓废的男人走进防空洞。

听到有人在用德语交流，程舒坐起来看向奥斯库，随即对上那种看狗都深情的眼神。

“你知道我被关的理由吗？”奥斯库牵住程舒的手吻了一下，“和你还有点关系。”

污蔑！赤裸裸地污蔑！将狗爪子拍掉的程舒从未想过这人能这么不要脸，他在演给谁看不重要，鬼话连篇很重要，怎么能平白无故诬陷她“……我要告你诽谤。”

“你临走前还说了什么？”奥斯库提醒程舒……说起来，她骗人的伎俩也不高明，到底为什么让人深信不疑？

什么？程舒卡壳了一会……嗯？暗示了一波自己是被骗的小白花？那又有什么关系……顶多造成一点小麻烦。

“我在前往华沙的路上没发现你，想着你也许根本就没离开”，奥斯库忍不住咳嗽两声，“回去没找到人，我和亚特伍德反而被民兵队围了，那个叫玛丽亚的女人以上帝的名义起誓我是个诈骗犯。”

察觉不对的程舒生硬地转移话题，“你的手骨折了？”

“……没有，是断了”，奥斯库挨近程舒，“我被控诉侵占他人财产、诱骗未成年少女上床……”

汗流浃背了，程舒急忙伸手堵住奥斯库的嘴，她小声辩解，“我没这么说。”

眼神暗沉的奥斯库无声控诉，他在村子里被关了一个礼拜，玛丽亚深信程舒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声泪俱下地诉告甚至导致他们拿出证件反被怀疑真实身份，扭送华沙，他这辈子头一次被自己人审。

要不是这能用来推动他原本的任务继续，要不是一时半会找不到人，他绝对会让程舒也关一个礼拜试试……奥斯库被眼神闪躲的程舒气笑。

呼出的热气让程舒浑身一激灵，她迅速收回手。

奥斯库怔了怔，柔软的触感离去他方才发觉。

在防空洞上方一连串的轰炸引起内部地震动，掉落的碎屑、粉尘蒙上未明的情感。

玫瑰般艳丽的晚霞宛如华美的丝绸，未散尽的硝烟划开这人类的瑰宝。

三四层高的公寓住宅两面墙体被炸毁，内部空间裸露。二层最左边的房间内，浅棕色波点的墙纸近半脱落，只要有风吹过便扑簌簌地作响，豆绿色的沙发中间下塌，灰扑扑的毛绒小熊趴在地上，那是它千疮百孔的家。

在废墟中寻找什么的人很少，更多的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程舒不敢去看，在相同地方来回走动的身影让她想起……无处可归的孤魂，她自己不也是……

送奥斯库到诺瓦克家，程舒敲开门。

原计划去巴黎的克莉斯多没有离开华沙，性格开朗的斯泰因豪斯看上去苍老了十几岁，他不停重复着一个词，对不起。

话到嘴边没说出口，程舒最终只是抱了抱克莉斯多。

眼眶湿润的克莉斯多死咬着唇，她不能哭，她一哭，爷爷也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