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蕴蓉看着那宫女身上的烛痕跟鞭伤,嘴里啧啧起来:“可怜孩子,多大了。叫什么。”她眼珠子盯着那宫女看起来,“模样倒是不错,可怜孩子。”
那宫女蓝绿衣衫,扭捏手指,恭敬跪在下面道:“回皇后娘娘,奴婢嬿婉,今年二十。”
“二十。那入宫也有几年了吧。”胡蕴蓉问起来。
嬿婉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是,之前在花房,前几个月才调去珹容华宫里。”
“珹容华怀着孕,难免烦躁些。”胡蕴蓉说着,看到她的脸色低沉下去,似乎断了些希望,于是笑道,“她既然不喜欢你,你也别去她跟前烦着了,赶巧,我宫里有两个宫女满了二十五要出去,你就来凤仪宫殿外洒扫吧。”
嬿婉听毕,又惊又喜磕起了头:“谢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胡蕴蓉靠在椅上,见嬿婉出去,才道:“给二皇子选亲的事就定在下个月了?”
琼脂点头:“此次是小选,没有那么琐碎,过了初选和中选的有约摸三十家的千金。”
“皇上怎么说。”
“陛下说,模样出身什么都是其次,夫妻和睦就好,然后……算算八字,希望是好生养的。”琼脂说着低声下来,胡蕴蓉听完觉得好笑,这生养的事情怎么说得准呢,但她也不是不明白玄凌的意思,玄凌年迈,自然为后人多顾虑一点,皇长子成婚数年膝下都没有个儿子,只有女儿,他不可能不操心。琼脂看她不做反应,继续说,“娘娘,陛下还说,让您给清河王掌掌眼。”
“知道了。”胡蕴蓉听得有点烦躁,“也不知道皇上对清河王那么上心做什么,又不是自己亲生的。”
“珍缡的亲事啊,皇上是一点不操心。”胡蕴蓉心里想的还是自己女儿。检阅过名单看起来,李家,甘家,还有自己应下的朱家两姊妹等人。胡蕴蓉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平阳王世子其实也该择亲了吧。二皇子过去后。”
胡蕴蓉念叨:“我都快忘记这个人了。不过到底我是名义上的嫡母,就算皇上自己不在乎,我也不能真不管。”夜间的月光柔和得好似一层薄面纱,浮在屋内。在二皇子选亲前宫中又有了桩喜事——金玉妍生下了玄凌的第十二子,玄凌称宫中许久未有新生儿,大喜过望,周围人也捧起来,说这孩子是“贵子”,玄凌更是欢喜,立刻序齿取名为“予浩”,金玉妍晋为正三品珹贵嫔。
自灵犀帝姬和亲后,塔娜日日寡欢,越发憔悴,胡蕴蓉看望她,塔娜早已不似当年刚来时明艳,满目憔悴病容,她说话有些谈吐不清:“皇后娘娘……”
胡蕴蓉安抚她:“只是病了而已,太医说很快就会好,你别操心。”
塔娜哽咽着:“皇后娘娘……自从韫欢走后,我早已没了活的希望,如今更是……同样是和亲弃女,为何嘉贵嫔就与我不同。”她的眼角滑过一丝泪珠,“我不只是嫉妒她有孩子,更因为我再小心,再谨慎,似乎都不够。”
胡蕴蓉替她擦了擦眼泪:“何必如此想呢,你是大周的贤妃……”
“皇后娘娘,您知道,韫欢在赫赫过得还好吗……”她喃喃,“那里不是个好地方,不如这里……”她话没有说完,就一口气没接上,睁着眼睛去了。
就好像一束花,一个样子,但转在手里又不一样。
周予沥最后选定了李家小姐李琅嬅为妻,朱青意为妾室,据说为此,朱青意还找到了禁足的予沥养母甄嬛,由甄嬛改名“如懿”。胡蕴蓉看着留下的青樱若有所思:“你怎么想。”
青樱振振有词:“青樱想求皇后娘娘做主赐婚,嫁一王公贵族为正妻。”
“你不甘为妾室?”
“朱家虽落魄,但有皇后娘娘庇护,青樱自然想争取。”
胡蕴蓉浅笑:“人往高处走……清河王倒是不错。与你年纪也相当。本宫回头就问问皇上的意思。”
青樱一偏头,细长的眼睫之下不知想着什么,浅笑道:“倒是听说陛下也有心为清河王择定殷家小姐。”
“你是陛下的侄女,有本宫和你堂兄在,怕什么。只要清河王不拒绝。”青樱端正谢了个恩。忽地有人进来,却是卫嬿婉:“怎么了。”卫嬿婉盈盈一拜:“奴婢前些日子新学了小曲儿,听闻皇后娘娘爱听,斗胆……”
“先把自己手头的活忙完了,晚上本宫召见你。”胡蕴蓉说道。
李琅嬅是前头肃妃李氏和现玥贵嫔的侄女,父亲位至一品尚书,模样端正大方,进宫行完大礼后就温顺奉茶过来:“儿媳给母后请安。”胡蕴蓉的笑很是惬意:“好孩子,大婚后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回母后的话,一切都好。”
胡蕴蓉还挺受用这声“母后”的,许怡人娶进门时皇后还是朱宜修,如今还是第一次有名义上的儿媳服服帖帖喊着自己“母后”,她被琅嬅扶着,一路在凤仪宫内走着:“从前温肃皇后在时,这里都是瓜果清甜。我不喜欢,把瓜果放得久了,白白糟蹋,嘴里没了味。”
琅嬅微微一嗅,恭声附和:“母后宫中花香馥郁,沁人心脾,在臣媳看来,是极好的。”
“你这话说的,温肃皇后不也是你的‘母后’。”
琅嬅这才感觉有些失言,低下了头。胡蕴蓉噗嗤笑出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禁说呢。怕什么,本宫也不会吃了你。”她四目张望,“好生看看,没准以后想得到自己如何添置呢。”
琅嬅一惊:“母后……臣媳不敢。”
“敢不敢,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是陛下。你既嫁以皇子为正妻,你,怡人,你们每个都有可能是将来的皇后。”琅嬅听着忽然有些内心颤抖,这样的道理谁不明白,偏胡蕴蓉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
“本宫呢,左不过将来谁做皇帝,我都是太后。但到底希望将来的皇后别给我添堵,否则有什么趣。好在怡人和你都是温顺的好孩子。”她终于把琅嬅引到了内殿,里面富丽堂皇,凤榻上栩栩如生的金凤好像存在什么魔咒,马上就要真的活过来高鸣一般,映在她二人的眼中。
胡蕴蓉坐了上去。
荣华富贵,女人可以自己争,但最后还是要依附男人。
这公平吗?一点都不。
温谦君看向在侍卫和宫女簇拥下坐上马车准备回宫的珍缡,她的声音在马车的帘幕内有些不真切:“我以后暂时都不会再来了。”
这不公平。
他睁着眼睛看着,她坐上那辆马车一去不回。
这一点都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