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就是科举的日子,庄妃陆景华这些日子来见胡蕴蓉是越发殷勤,虽她本就对胡蕴蓉感恩戴德,近些时日是越发显然,还总是带着康和帝姬来请安,周定看着四分像玄凌,六分像叶澜依,眉眼十分英气,鹅黄色的襦裙上面点缀一些时新花样子,料子轻巧踏实,她的珠宝点翠也相宜得章,一举一动也大方得体,不得不说,陆景华把这个养女教得很好。
“母后~”康和帝姬跟着陆景华向胡蕴蓉行礼后就撒起娇来,胡蕴蓉抱过她,“多大了还跟母后撒娇。”
周定笑嘻嘻地在她怀里,随后抬头扫了一眼:“和睦皇姐呢?”
“刚出去呢,你来得不巧。”胡蕴蓉轻提起嘴角,闲话几句,陆景华没坐住,满脸堆笑:“说起来,嫔妾家侄儿堂光竟有幸入选殿试呢。”
“哦?”周定刚从胡蕴蓉怀里离开,胡蕴蓉举杯准备品茶的动作却顿住,陆景华一向谨慎,难得说起自己娘家的事,陆景华也不兜圈子,赶忙着说出来:“之前嫔妾都没料到,他年纪轻轻,才不过二十来岁,竟然可以……”
“可成亲了?”胡蕴蓉顺着她的话头问下去。
陆景华笑得更是灿烂:“回娘娘,还没有呢。”陆景华心里有了一些把握,在后宫里论亲缘她不如李沅华与胡蕴蓉亲近,也没个儿子,不似容赤芍和甄玉姚在玄凌跟胡蕴蓉眼前得脸,若是自己的侄儿能攀上和睦帝姬,那倒是美事,讨好了胡蕴蓉跟玄凌,将来周定的亲事才更好说,否则像胧月帝姬,许个落寞贵族,虽然衣食无忧,到底总觉得差些意思。
等出凤仪宫,周定还欢喜连天:“母亲,我待会还要见令娴妹妹,先不回去了。”
陆景华宠溺地看着她:“早些回去。”
“嗯。”
自朱成璧逝后,昙凝被送回安陵容身边教养,只见她一身湖蓝色衣裳,上面绣有花月样式,看着清雅古典,但是脸颊未退却的婴儿肉又增添几分娇俏:“六皇姐。”
周定抓着她的手,姊妹俩亲热一番,周定弯下眉间,破有些担忧挂怀:“你最近跟你母妃还好吗。”
“……都好。”周昙凝不爱让人知道自己的心思,只能淡淡如此说道,自胧月下嫁,除开刚能梳起小辫的荣惠帝姬,宫里只有三个待嫁的帝姬,彼此倒都算亲切,只是最近和睦被玄凌跟胡蕴蓉管着,只剩这两人还能彼此亲密些。周昙凝沉思片刻:“倒是六皇姐,和叶……”
“不要和我提她!”周定几乎是尖叫出来,周昙凝呆住,才知自己失言,自己与生母只是不相熟悉,加上一些流言蜚语,而周定的生母确实切切实实想过杀了她,都说虎毒不食子,这是何其可悲。
“我倒是羡慕三皇兄……死了那么久,她娘亲也惦念他。”周定喃喃,“不过,我到底还有母妃在呢……”两个人刚聊到此处,忽然安陵容走来,垂首看着两个女孩,鹿目裹着温和无比的笑意:“康和帝姬来了。记得你爱吃糖糕,恰好小厨房新做了有,我这就唤人拿出来。”
“不了,谢谢静母妃,康和方才在凤仪宫吃了糕点的。”
“凤仪宫啊……”安陵容微微出神,她许久没离开长杨宫,不像寻常嫔妃需要晨起问安,倒是清净。她又低眸,看着周昙凝,她除了嘴巴有些像玄凌,其他都像自己,这几年来周昙凝习惯了在长杨宫的日子,但对自己依然敬而远之。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她好像很快就到要出嫁的年纪。
“昙凝。”安陵容勾唇。
“嗯?”周昙凝弯着头,懵懂地看着安陵容。
“没什么……”安陵容终于压下心头的心思,“只是忽然在想我们的昙凝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哎呀。静母妃当真疼爱昙凝。”周定一合掌,心里却不是滋味,又寒暄玩闹几番,小跑到上林苑,老远刚好撞见一抹绿色的身影,长袍外衣微微倾斜,露出里衣,在合欢树下痴呆地胡乱翻找,嘴里似在念叨什么。
周定出于好奇,往前走了几步,但她很快也后悔起来,那人说的原来是:“寿安宗姬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不愿意听。
她跑得越来越快,身后还有宫人在交头接耳:“艳嫔又是这样,谁把她带回去。”“别想丢给我,只是丢脸也就算了,她还打人呢,别管了。”母亲都是疼爱自己的子女的,紫奥城中所有的母亲都是爱着自己的孩子的,但是,为什么只有自己不一样呢。
周定气喘吁吁,稍微停下来歇息,脑中的回忆不断闪现,她也曾经试过和所谓的生母亲近,可是每次都引来叶澜依偏激的作弄,她逐渐明白,自己是不被爱的孩子。在玄凌面前不得脸,亲生母亲厌恶她,只有养母和嫡母还给她好脸色,纵然养母偶尔想起故去的亲生女儿,嫡母溺爱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也从未怀疑过两位对她的感情,因为那是她为数不多被爱的证明。
她感到胸口很疼。长大后就明白了,自己的生母并不爱父皇,甚至很可能惦念着的是一个禁忌的人物,所以在为父皇生下自己后越发疯癫,如果其余的孩子是爱的结果,那她就是恨的结果。
她眺望着红墙金瓦,如果她有自己的孩子,她一定会无比疼爱,她会无比溺爱她的家人。
新一次殿选最终如期放榜,状元郎乃五十岁陈如,陆景华亲侄位居最后,但年纪轻轻能入殿选本就惹人眼红,很快陆家的门槛都好像要被踩破似的。胡蕴蓉也开始琢磨为和睦凤台选婿的事情。
而宫中也有其余的喜事——金玉妍再度有孕,段正和小厦子争先恐红恭喜着玄凌,玄凌也欢喜,晋金玉妍为从二品淑容,也犒赏了玉氏。但这些在胡蕴蓉看来与自己关系也不是很大,无非是她跟着给一些封赏说说吉利话罢了,还不如考量卫嬿婉新学的一套手法,确实通经活血,很是让她受用。
琼脂也笑着:“嬿婉是随时都想着怎么让娘娘欢心的。”
“这都是奴婢的本分罢了。”卫嬿婉恭恭敬敬笑着,手上一点没歇过。凤仪宫的管事宫女一直是琼脂,但这大半年来,卫嬿婉逐渐得到胡蕴蓉的赏识,胡蕴蓉还给她封了正六品顺人,也是在凤仪宫才有此等殊荣,毕竟换做寻常殿宇,正六品顺人都能做掌事宫女了。
“你也二十出头了。”胡蕴蓉寻思起来,“倒是得赶紧打算起来,本宫记得你娘亲和弟弟……”卫嬿婉听到这里有些窘迫,她弟弟上次欠赌债,母亲缠着她不放还是胡蕴蓉给她的赏钱还债。
“可别再被他们坑害。”胡蕴蓉说着,漫不经心吃起旁边的水果来。
“是……谢皇后娘娘关心。”卫嬿婉低下头,知道胡蕴蓉是关心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
自从予潇出宫居住后,不只是荣赤芍心里惦念,乔颂芝同样惦念,好不容易予潇进宫一次,乔颂芝竟热泪盈眶,荣赤芍打趣她:“真是,姐姐哭什么。”
“姑姑总这样。”予潇也笑起来,如今私下没有外人,三人的称呼也更亲昵,玩笑归玩笑,每次荣赤芍看着颂芝有这般反应,就想起她曾经说的“若是娘娘的孩子顺利长大,或许也像五殿下这般英俊。”理所当然,荣赤芍长得很像她的姐姐慕容世兰,所以她会恍惚,玄凌相较于其他儿子偏爱予潇两分,是否也有这个关系。
荣赤芍安抚着颂芝,随后才跟予潇说嘴起来:“你且放心,皇后最近没与那个皇子走得太亲近。也常问我你的事,你有空还是多去见和睦帝姬以及皇后,啊,还有你父皇那边,昨个请安时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予潇摇摇头,“不过又抱怨起大皇兄。然后论起奉栩多可爱。”
“哼。如今二皇子借着长孙,又得势起来。不知未央宫那位什么想法。”
乔颂芝看到荣赤芍这样,不禁心里一惊,惴惴不安,但还是定下神,扯出笑来向荣赤芍道:“小姐放心,再怎么,咱们五殿下也不会输。”她的语气中多是一种希冀:“五殿下,是咱们永远的希望。”
荣赤芍稍微松口气,看着眼前的儿子,对,他是她们的希望,唯一的希望,永远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