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晋康翁主去世,和睦为外祖母守孝,凤台选婿的事情延后一年,凤台是历代帝姬选驸马之处,规矩虽是如此,但其实只有嫡出,或者特别得到圣上和太后偏爱的帝姬才有自己选择的机会。
帝姬喜热闹,胡蕴蓉也不爱拘束,在场众人在和睦帝姬来前便随性,从风花雪月聊到朝堂政要,和各自的家族,无不想显摆一番,此次选亲,说是要择丰神俊朗的青年才俊,其实大底还是官宦世家出身,年龄合适便可。
一群人不免提前暗自较劲起来,其中以李家的公子李运安与陆堂光风头最盛,前者父兄正是玄凌眼前的红人,自己也有个官衔在身,堂姑李沅华与堂姐李琅嬅都在皇后跟前得脸,后者则是此前有姑母陆景华暗地举荐,也在殿试时出过风头,也算志得意满。陆堂光扫着四处的侍女,姑母透露过,和睦帝姬顽劣,爱换身份嬉闹,没准今日会提前藏在侍女堆里面——这是有过故事的。尽管可能谈话不到一起,总得留下好的记忆。
正当陆堂光出神看着四周,倒像是命运推波助澜,一个小丫鬟撞到他怀里,哎呦一声,陆堂光和他匆匆忙忙一阵倒腾,又是安慰又是好言,那小丫鬟的脸已经泛起红来,陆堂光觉得好笑,但咳嗽两声,保持镇定,不敢唐突此人,等到用余光细细打量,才发现此人模样英气,长得又极像如今的天子,心里顿时有了猜测和把握,声音更是温和起来:“不必太挂心,没什么事的。”
“我太急了。”那小丫鬟脸更红。
陆堂光垂首继续柔声道:“说明你是用心的。”
那小丫鬟眸光一动,嘴唇在片刻嗫嚅后点点头,退下去。留下一片幻影一样。陆堂光看着她远去,那娇羞的面容和灵动的眼眸好像牵动着他的心,虽只这一面之缘,但他好像……有点喜欢上这个人了。他摇摇头,不,也许她真的只是个丫鬟呢。
正想着,身后却好像有丫头低语:“帝姬怎么刚刚走了。”
“换衣衫去了吧。不然待会皇后娘娘作为嫡母来了,多半要说道她几句,总是不好的。”
这几声好像燃起他心里的什么火焰一样,难以平息。
和睦跟着胡蕴蓉坐在珠帘后面,在胡蕴蓉一而再再而三的央求下,玄凌也来了,侧边则坐着吕盈风和陆景华等人,吕盈风不满陆景华讨好胡蕴蓉惯了,如今眼巴巴想送自己侄儿来,嘴里讥讽不已:“庄妃你也是惯会凑热闹的,也不看皇后娘娘和陛下邀你了没。”她说这话也是因为自己位份高,知道玄凌和胡蕴蓉已经懒得教训她了,陆景华只能吃哑巴亏。倒是和睦瞧她不上说着:“也没请欣母妃啊。”
“这……”吕盈风的嘴角僵持了下,“帝姬,到底我有下嫁女儿的经验,位份也最高,自然有资格在这替帝姬掌掌眼,庄妃哪能和嫔妾相提并论。”
这话说得没头脑,不过胡蕴蓉烦心,塞了块糕点进和睦嘴里,把她的嘴巴堵上。和睦的表情有点委屈,但吞下点心,也明白母亲的意思不再说话。玄凌问道:“和睦,你想要什么样的郎君。”
“母亲和父皇挑就好,我无所谓。”和睦说得是实话,她觉得她的父母一向看重自己,不可能马虎自己的婚事,而且无论如何,母亲开心就好,真的人太糟糕她再拒绝。琼脂不免在一旁慈爱笑着,夸赞帝姬孝顺,胡蕴蓉揉揉她的脸:“就贫嘴,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
这边热闹一番,底下那些男子早已齐刷刷跪着,不敢起身,胡蕴蓉同得玄凌一同细细问来,最后敲定陆堂光。陆堂光心里暗道姻缘天注定,猛磕了个头:“微臣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与帝姬千岁千岁千千岁。”
既择得驸马,其他人等也屏退在后方,陆堂光上前,在得到许可后抬头,只见那珠帘掀开,露出帘后人模样,和睦帝姬眉眼颇有几分英气,也似圣上,芙蓉色对襟大袍衣裙戴三支翡翠簪携一只牡丹凤钗,尊贵却不失娇俏,只是……这并非自己方才所识得的女子啊。
陆堂光眸光微怔,姑母陆景华已是笑得合不拢嘴:“光儿,还不再往上来谢恩。”直到这时,陆堂光才注意到,姑母身旁同样一华服女子,才是自己刚刚所见到的那个小丫鬟。上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他确确实实得到帝姬赏识,也确确实实与一位帝姬有了阴差阳错,有意无意的缘分,只是……谁能想到他爱慕上康和帝姬,所要迎娶的,却是和睦帝姬。
众人发现他的诡异,陆堂光福了福身子,又拜礼:“是……堂光谢恩。”这时的陆堂光,心中五味杂陈,刚刚才在仕途和姻缘上感到老天眷顾,人生得意的他,这时感觉命运开给了他一个玩笑,但他殊不知,这个玩笑,才刚刚开始。
和睦的亲事既定下,玄凌欢喜之余更加怅然起来,夜间辗转反侧,先是梦到母亲,再是月宾,宜修,柔则,和世兰。他起身不准一个人跟着,在紫奥城中漫步,朦胧的月光是他唯一的指引,他总是害怕这种时候,害怕自己的子女长成,自己孤独老去,好像早失去归处,他想活,沉重的步子让他不知去哪里,想着周遭所有的宫宇,连傅如吟的宓秀宫都想到,他觉得可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想过永远不再妥协与她和好,傅如吟有自己的尊严,他也有,甚至更盛。
直直的,不知怎么走到未央宫的门前,曾经他宠爱甄嬛,所以未央宫离仪元殿很近,崔槿汐好像听到什么动静,打开宫门,看到玄凌来心下一惊,玄凌摆摆手,径直走进去,如今的未央宫不比从前,没有足够的烛火能够浪费,甄嬛早早就寝,听到声响才起身,睡眼惺忪,这样的黑暗之中,玄凌第一眼甚至没能看出她的皱纹。那身形却一如既往。
“四郎?”甄嬛的声音如梦中呓语,她顾不得其他,抓住一切机会呼唤出来,玄凌回应道:“嬛嬛,是朕。”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夜甄嬛忽然复宠,也许玄凌真的是太害怕,所以疯了。他回忆起从前甄嬛两次复宠,用蝴蝶,用神佛,其实就像沈眉庄复宠一样,他从来不信那些假话,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态度,为此,他愿意继续演着这粗制滥造的戏码,去探寻里面最后一点他所抓得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