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上两次的刺杀都以失败告终,那背后之人又着实想让她死,崔云归粗略的看了一下,现在站在这十台上的都足足有十人,这十人里还不包括被俊俏少年扔下去的四人以及最开始就被他们两合力送下去的那个倒霉蛋。
不同于前两次的手无寸铁,这次崔云归带了足矣自保的武器来。
她撩起袖子,从缚在自己小臂上的皮革里拿出一支精致小巧的袖箭来,熟稔的摸出短箭放进去,而后瞄准目标射出去。
一击命中。
崔云归很满意,又取了支短箭放进去,如此往复。
这柄袖箭还是两年前周商序送给她解闷的玩意儿,凤淮来找她当诱饵的第二天崔云归就让人把它翻找了出来,日日出门都带着,与之一同带在身上的还有和袖箭配套使用的小箭。
今日恰好派上大用场。
不知是不是因为崔云归投壶玩的一等一的好这个原因,反正射箭的准头也非常之不错。
她弹无虚发,一箭一个,而凤淮不愧是跟在皇帝身边从幽州起兵打天下的,一身本事不是用嘴巴说出来的,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每次崔云归射中了,他都会及时补上一脚,送他们去崖底见面。
两人配合得当,而崔云归又基本上每次都能命中目标,不多时,石台面上的黑衣人就剩下来一个了。
崔云归眯起一只眼,聚精会神的将袖箭瞄准仅剩的那个黑衣人,但老话说不坏,马有失蹄,人有失手,最后这次,崔云归就失手了。
其实也不算失手,她想留个活口,所以没往要害的地方射,转而挑了腰腹的位置,但没料到凤淮突然和黑衣人掉了个位。
“夫人——”
短箭擦着凤淮的后腰钉在了峭壁上的一棵这树上,凤淮侧身堪堪躲过。
崔云归深感抱歉:“……一时失手,大人见谅。”
他们两有闲心在这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石台面上仅剩一根黑衣人独苗苗就没有那么闲心了。
他裸露在外边的那双眼睛警惕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一共二个人。
男人武艺高强,打不过,女人看着倒是娇小姐样,但手上有箭,准头又好且距离较远,不好动手。
腹背受敌!这两人还想要他的活口,做梦!他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须臾之间,黑衣人脑海里便有了主意,躲过凤淮劈来的一掌后他变换着方向朝崔云归这边直奔而来。
凤淮暗道不好,忙也折身,欲抢在黑衣人之前挡在崔云归之前。
中计了!
黑衣人掩在黑巾下的嘴唇勾起,突然转身,抱着凤淮的腰倒向那边的悬崖。
从始至终,他的目标就是凤淮,这个害他们三番五次失败的人。
“啊!”
救命恩人就这样从自己眼前掉下了去,崔云归急促的惊叫一声,此时担忧的情绪上涨,一下盖过了对高处的恐惧,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崖边,还没来的及向下张望就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男音:
“拉我上去!”
大人?他还没死?
崔云归大喜过望,但担忧的情绪也随着凤淮这一句话出来而烟消云散,那种对高处的畏惧又重新盘踞回她的大脑和感官,她垂眸向下看了一眼。
好高……掉下去就尸骨无存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崔云归就两股战战,她撇过眼,慌忙退了几步,退到了安全距离。
“拉我上去,我没力气了。”
凤淮真没独自爬上去的力气了,他的手在刚才脱身的时候被黑衣人扭了一下。
崔云归实在害怕,她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边上那棵长在峭壁上的杂树上,下一瞬,她将自己的披帛拆下,一端环了杂树一圈系牢,崔云归用力拉扯了一下披帛,确定它的结实性才把另一端在自己腰上绕了一圈。
这人该庆幸她今日戴的这条披帛乃她未嫁之前的,长度足够。
天知道崔云归是怎么说服自己站到那悬崖边上去的,总之她是把凤淮拉上来了。
凤淮上来后扶着手揉了两下把错位的筋骨揉回了原位,他特意去拔出杂树上那支唯一没有命中到目标的箭归还给崔云归,意味深长道:
“夫人好准头。”
崔云归整个人简直就像被冷汗洗了一遍一样,她解开捆在腰上的披帛,伸手接箭,回以他一个假笑:
“大人谬赞。”
许是刚才两人有着过命的交情,凤淮认为两人的关系已经前进了一大步,他玩心大起,在崔云归即将要碰到箭时突然把手背到身后去。
“……”
伸手扑了个空,崔云归面无表情,用力一脚踹在凤淮腿上,举起手掌摊在他面前:
“箭我不要了,我的金钗还我!”
凤淮没料到崔云归会说这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这都什么事?!
要不是这人不遵守承诺没带人来他们何至于这么狼狈?!
崔云归愈加气愤,这一刻,崔乔海经商的血脉在她体内觉醒,她掌心向上抬到了凤淮眼睛正前方,与凤淮清算他们之间的人情买卖:
“初见时大人踹了我一脚,如今我还大人一脚,大人拢共救了我两次,今日我也救了大人两回,大人挟恩图报让我做的事我也做了,如今我们恩怨两清,互不相欠,大人也该把金钗还我。”
“凤淮。”
“???”崔云归不知所以。
凤淮丢掉崔云归说了不要的短箭,从怀里摸出金钗,在她眼前晃了一圈,又详细的重复了一遍:“在下姓凤,名淮,字则玉。”
“哦。”崔云归甚是无感,手依旧不偏不倚的伸在凤淮眼前,催促意味十足的曲掌讨要与她阔别已久的金钗。
“夫人很喜爱这支金钗?”
崔云归单纯是觉得钱货两讫,凤淮既来求了她,这支钗子也该还回来了,只是崔云归不欲与他多说,摸索着发髻将孔雀金钗戴好,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它值钱。”
骗鬼。
凤淮上次潜进她房中,无意间看到了她房中那一整排的头面首饰,有好些个上面还搭着男子的冠,凤淮每月俸禄的大头都拿去买这些东西去了,对男子的冠颇为上心,他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有一顶累丝嵌宝红玉冠,饶是他出生世家,见过的奇珍异宝无数也不免被那顶华丽精巧的冠晃了眼。
“看来夫人给凤某这支金钗时当真是割爱了。”
崔云归虚假的同凤淮打哈哈,克服着恐惧探出头去看石壁上有什么阶梯、藤蔓之类可以攀登上去的东西,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崔云归挫败的转过身,回头看凤淮已经坐在了地上歇息了。
准确的说好像不是坐在地上,崔云归回头看了看山崖上的那棵树,绑在上面的披帛果然不翼而飞了,她的目光落在凤淮身上,而后顺延向下,盯着白色衣角下隐匿的那抹湖蓝看了又看,她越瞧越熟悉,那湖蓝色不是她的披帛又是什么?!
“我的披帛。”
凤淮岿然不动,还厚脸皮的邀崔云归一块去坐:
“夫人不光蕙质兰心,眼力也一顶一的好,这都看出来了,地上脏污不堪,难以栖身,这披帛就先借我一用——夫人站着坐甚?快坐下歇息歇息。”
崔云归怒其不争:“大人怎还坐的住?不该想想如何才能上去吗?”
虽如此说,崔云归还是找个处背风的地方后背紧贴着石壁坐下了,她没有凤淮那么娇气,不在意地上是有小石子还是灰尘,席地就坐下了。
凤淮从怀里摸出了一方锦帕,慢条斯理的开始擦他那张洁白如玉脸:“夫人高看我了,这地方猿猱欲度愁攀援,凤某只是一介武夫,不是通天的神,还是等着人来救吧。”
崔云归震惊,他居然知道自己是武将?!
那她不理解,凤淮一介武将怎会爱洁到这地步,崔云归想起了以往看表兄周意松练童子功时还需双手撑地倒立而行,难不成这人以往练功时也要用锦被铺着地才肯练?
这样想着,崔云归也就这样问了:“容我冒昧的问一句,大人以往练功时也要将地上铺满绸缎才肯触地吗?”
崔云归本意是让凤淮羞臊一二,但她不知道的是凤淮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三尺,他理所当然:
“不错,夫人从何得知的。”
“……”
沉默,沉默是她最好的品德,崔云归闭上眼,再也没有往凤淮那看一眼,反观凤淮捏着那方锦帕擦完了脸又擦完了手,都干净之后凤淮将帕子团吧团吧朝崔云归扔了过去。
布团精准地击中崔云归的小腿。
崔云归赫然转头睁眼,凤淮懒洋洋的掸袖:“天冷,夫人不妨靠近来些?”
“不必。”崔云归义正言辞:“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早为冯妇,三从四德不敢忘于心,谢大人好意。”
凤淮掩住眼底的笑意,这会儿她倒想起她还有个夫君来了,扯出一大堆三从四德出来堵他,如果不是他桌上还有一沓温序秋记录她言行举状的书信,凤淮都要信了她的话。
既然崔云归已经拒绝,凤淮也不上赶着讨嫌,但他也不愿就此停下,人是没坐过去,嘴却就着崔云归嫁做人妇这个话题说个不停。
“夫人出生竹溪,魏大人长于安阳,凤某初入安阳时便听人惊叹过夫人与魏大人之间这桩抵过山高路远、门第悬殊的好姻缘。”
好姻缘?崔云归一噎,随即释然,商户女嫁侯门,在他人看来这确实是一桩她高攀的好姻缘。
她待外人向来清冷,不欲与凤淮攀扯,又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另找了个切入点想要把这什么好姻缘、坏姻缘的岔过去。
“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缘分一早注定的罢了。”
凤淮恍若未闻,依然揪着不放:“在下还未娶妻,房中也无妾室,于此事不甚了解,但凤某心生向往,敢问夫人,你与魏大人是如何相知,又是如何相许的?”
崔云归不易察觉的颦了颦眉,心里已经有点烦他了,凤淮装傻看不到,扬着一张俊脸不依不饶:
“夫人既要同我分明,那方才夫人问了我一个问题,这厢凤某的疑问夫人也应当会为我解答吧?”
这人怎这样?!
崔云归有被冒昧到了,她本就不喜对外人透露太多自己的私事,眼前这人却一直穷追不舍,问个不停。
崔云归侧过身,面对面与凤淮对坐着,心里盘算着如何阴阳怪气回怼几句好让他就此闭上嘴,却在看到凤淮脸的那一瞬间歇了一半的气焰,再对着那张脸上下来回看上几遍,崔云归早已不知道愤怒为何物了。
此人虽言语轻薄、毫无边界但着实貌美!崔云归又生了几分耐心出来:
“大人说玩笑了,无媒而合视为苟合,我与他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人问这个做甚?”
说完,崔云归眼波又在凤淮脸上转了一圈,越看她的内心就越止不住的惋惜,好好的一个美人,怎么就长了张嘴?!
被暗暗嫌弃长了张嘴的凤淮毫无察觉,他不知从何处掏来了一把折扇,单手转了几圈后一声脆响“啪”的敲在了膝盖上:
“无事,凤某看夫人对魏大人情深义重,触景生情下想到自己如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还不知自己何时才能遇到自己的姻缘,一时之间心生艳羡,瞎问着玩罢了。”
崔云归被敲的回了神,目光焦距之后凤淮单手展扇轻摇的画画映入眼帘。
“……”
他们在山崖上,风好似要填满这个山洞一般,一股脑的全灌进来,这种时候,崔云归斯以为无人会扇扇子。
用一个好脑子换了一张好皮囊,嗯,苍天怎么不算公正呢……
崔云归艰难的把视线从凤淮那张脸上移开,言辞诚恳:
“大人好个样貌,何愁这个?”
这本是一句很正常不过的夸赞,但不知哪里戳中了凤淮的欢喜之处,他精神一振,打开了新的话匣子:
“一样生而为人,我早说苍天不必这样过于优待我,给了我一个好身世就罢了,偏偏还要再给我这样一张无人能及的脸。”
“啊……?”
崔云归没跟上他跳脱到没边的思维,凤淮也不管她,自吹自擂单方面的给崔云归分享他的成长经历:
“记得我刚记事那会儿,约摸三岁吧,上元佳节那日,我从家中遛出去看灯花,才出门,还未走上十步,邻近的姑娘、夫人就全围了上来,争着抢着要抱我,最后竟为此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