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亲眼所见,绝无一字虚言!”男子通体夜行衣,单膝跪于殿上。
刺耳的讪笑声在殿内回荡,“好!好!”沈驰润笑声一顿,旋即一计涌上心头,“那就来个瓮中捉鳖!好皇姐呀,我的好皇姐,糊涂呀!”
另一边的沈清沉心中一阵无名寒意,“混蛋玩意,当着本宫的面骂本宫?”她提起裙摆一脚踹倒面前的掌柜,她只当是他心中在怒骂自己,才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个寒颤。
“冤枉啊殿下!莫说老夫没那个胆子,”他用衣袖抹去嘴角的血迹,怯生生地抬头望李崎手中的短刀,“就算有,也得看着点女官大人的手下的刀呀!”他所言不假,沈清沉自也买账,便也打消了继续折磨他的念头。
“你方才答应了本宫,要如实交代,”沈清沉一拍膝上细尘,转而起身推开轻掩的柜台门,“你若是敢有一字掺假,那休要怪本宫没给过你机会。”她头也不回地走上柜台的阶梯,眼神递了个寒刺,那坐着高椅的伙计便摔落在地,又赶忙跪着往后挪。
她伸袖子扫了下椅面,恣意地坐上那高椅。即使那高椅对于一个身高四尺八有余的沈清沉来说已然到了胸口,可对于偌大的柜台,却捉襟见肘,坐在这高椅上仍然看不到柜台下的来客模样。她不禁感叹这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哪怕是编个借口,也都这样天衣无缝。
“那曾郁山与石月仙,在京圈这样闻名,”台下人缓缓开口,嘿嘿一笑却又被李崎的冷眼瞪得生生憋了回去,“说老夫不认识,确实是假。”认识归认识,熟悉可确实称不上,又怎么能说他的话没有一字是真的呢?
“休要再跟本宫打太极。”沈清沉可不想听这样的场面话,她大费周章地逼他开口,难道是为了跟他在这里兜圈子吗?
“是是,那日两人来到老夫的银号,说要取银两。”
“然后就在这里晕倒了?”李崎追问。
那老掌柜摇摇头,方准备支支吾吾,又想起沈清沉方才那般的疯样。他是不想得罪达官贵人,可这人头他自然也要。难道要为了讨好达官贵人,自己人头落地不成?他哪有这样的大义。“两人中有一个生得娇俏...”
他刚开口,又被沈清沉打断:“你不是说你看不到台下人,认不清吗?这会儿又知道人生得娇俏了?”
“是是...”眼见着瞒不过沈清沉,他又尴尬一笑,接着补充:“是日前有位爷来老夫这,给老夫塞了些银两...”
“给你就要,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休要在这装模作样了。”李崎看不过眼,又伸腿蹬了掌柜一脚。她和沈清沉不同,是练武之人,若说沈清沉那一脚只踢了个皮外伤,那她这一脚只怕是要给掌柜踢回娘胎去。
“阿崎...下脚轻点。”那掌柜被踹倒在柜台下,后背与台子碰了个响,听着也真够疼的。
“是。”李崎微微垂下头,沈清沉也无意要斥责她。爱财贪财之心人皆有之,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自己贪财还要害了旁人的命,实属令人发指。沈清沉是性格火爆,李崎则是心中怀揣正义,喜怒不形于色,对这样的人踹上两脚也是能够理解的。她之所以开口,无非是这王八羔子是关键证据链中的一环,若他死了,只怕这案子就要成为悬案了。那不可得下脚轻点?
“没死吧。”李崎俯身去扶躺倒在柜台下的老掌柜,那人奄奄一息的喘着粗气,也不知是被李崎那一脚没轻没重踹得还是被她关切人都这样面无表情气的。哪怕是沈清沉这样熟悉她的人,都忍不住在台上捂着半边脸失语。
“无碍...”一口血喷出,险些喷到李崎身上,所幸她反应够快,侧身躲开。
那人梗着脖子,将喉中血又吞回肚子,缓过劲来又接着说:“那位官爷给老夫一袋银两和画像,说要找画中女子。老夫看那银两还算趁手,便应下了。之后听到女声便会伸头望台下,又抑或是寻借口下台转悠。这不就等来了嘛...”
“如此说来,你这是承认自己将两位女子弄晕咯?”沈清沉抚着脖颈推开闸门,坐在台上俯身向下看实属累人。仅仅半盏茶的功夫,便看得她脖子生疼,不由得抚脖子反复拧圈。
那人听这样严重的指控,赶忙摆摆手否认,“老身可不干那样丧天良的事,不过是找些借口留二位姑娘,差伙计去寻那位爷罢。”
沈清沉听罢不自主地翻上了白眼,这样丧天良的事他看着可不像是少干了的样子,“你可还记得你说的那位爷是何人?”
“嘶...那老夫是当真不清楚,只知道那人出手阔绰。”话毕,他又怯生生地望沈清沉与李崎,生怕两人再动手脚般,补充道:“诶!苏二!他或许知道。”
方才被沈清沉吓得一愣怔,屁滚尿流地跪着挪走的伙计从台上探头,又听他跑下台,踩得木柜台“咚咚”作响。站到两人面前的他依旧害怕地低垂着头,不敢直视,“那,那位爷住在京郊。他吩咐小的去那寻他,小的便去了。”
“京郊。”是许子溪。
沈清沉随即又确认道:“那宅邸可是宽敞无比,装潢豪华?”
那伙计频频点头,便更是确认了沈清沉心中所想,“畜生。”
果真如她猜测的那样,因不满石月仙这个挂名婶婶过于爱财,又继承了叔父的遗产,动了杀心。以银票裹尸这样的杀人手法,暗示着凶手一则财富万贯,二则痛恨石月仙的爱财,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羞辱尸体。而许子溪,不仅贪财爱财,家财万贯,更是恨极了石月仙,自然有这杀人动机。再者,他花这么多银两给掌柜,就为了弄晕石月仙捉去,更是说明了他已经对杀人计划付诸行动。
有杀机,有计划,有行动,杀害石月仙的凶手已经呼之欲出了。
得到这样肯定的答案,沈清沉满意极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在她嗔笑时,李崎注意到门外的身影一闪而过,起身便要去追。可那人走得极快,当她掀开门帘追去时,街上已然不见那人踪影,她只得讪讪而归。沈清沉注意到她的举动,起身问:“怎么了阿崎?”
李崎正欲开口,却见那掌柜巴巴地抬着脑袋看她,随即举起手侧过身,挡住嘴凑到沈清沉耳边道:“隔墙有耳,方才门外有身影一闪而过。”
事有跷蹊,是沈清沉对这个身影下的判断。
此人无论是许子溪的耳目,抑或是太子的耳目,都代表着这掌柜知道的不仅仅是他交代的这么点。
两主仆交换过眼神后,便兵分两路。沈清沉负责去许府捉拿许子溪,而李崎则负责留在这银号附近观察端倪。
李崎先装作随沈清沉捉捕许子溪的模样,跟随着轿夫,护在轿旁。可当轿子荡入拥挤的街道,李崎随即混入人群,消失在人海里。此时再折返银号,定能捉耳目个措手不及。
与她设想的一致,当她抄近道快步折返银号时,那细作正与掌柜倾谈。李崎轻步踩树干,反脚蹬上房檐,动作极轻巧,就连树上枝叶也未曾察觉,更遑论是这掌柜与细作。两人如常密语,李崎则是揭开一片砖瓦窥视。有赖幼时训练有素,她的听力非比寻常,哪怕是在闹市,也能清楚捕捉到两人耳语。
那细作凑到掌柜耳边:“你没有将殿下如实供出吧。”哪怕他用黑布覆面,李崎也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两人地位不同。那耳目明显高位于掌柜,而掌柜弯腰低头则显示他受耳目钳制。
“殿下这般宠信老夫,老夫又怎敢让太子殿下失望了。”听罢李崎便蔑笑,轻勾嘴角,若非他这般谦逊,或许他的太子殿下就不会被供出了。
“老老实实的,殿下不会亏待你。”那耳目起身郑重地拍他肩膀,恰巧看到屋檐上透过的光束照射到柜台,抬起头便看见了李崎,“谁?!”
李崎一边在屋檐上奔跑,一边不得不夸赞这耳目的敏锐,她已是特地挑了块不易被察觉的砖瓦掀开,竟也会被发觉。赞叹的功夫,那耳目便追上她,伸手去刺她后脑,随即被李崎俯身躲开,旋身扫那人下盘。屋顶上的落尘顺势被卷飞,速度极快。耳目意识到刺空,起身后跳,恰巧躲开了她的扫堂腿。又看她重心下移,伸手便抓住李崎的脚。
练武之人或许会重视下肢力量,但末端的脚却总会被忽视,他便是抓住了这样的弱点,牵制住李崎。谁知那人前一秒刚抓住她的脚,使她单腿站在不平稳的屋檐上,下一秒便被李崎顺势借力跳起身夹住脑袋。随即一记空中翻飞,利用重力将他脖子生生扭断,屋顶上的瓦片也随之一震。看着地上的人脸瞬间煞白,颈椎被从中间折断,脖子拧成了可怕的蛇状,李崎才松懈下来。
她起身拎起那人的尸身,长舒一口气,快步跳向郊外,嘁声:“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