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柔柔，微风悠悠，两个人迈步穿梭在树影幢幢处。云霁脑海里还印着那抹让人见之难忘的幽蓝，余光却瞥见地上一道反光。

“是那只蓝闪蝶。”

她跑过去细看，不二周助拎着手电筒跟上。刚刚还能颤抖着飞起来的蝴蝶此刻已经完全失去生息，死寂地贴在地上。一边翅膀随风轻颤，一边翅膀已经破损大半，再也吹不起来。

不二周助也跟着蹲下来，手指抚过蝴蝶的触角。“没想到只有这么短时间。”

听到这句话，云霁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时间确实不长了。

虽然蓝闪蝶一边的翅膀已经破碎，但云霁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进报纸做成的三角袋里妥善压好。回到研究团居住的民宿时，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站在门口。

云霁眯着眼睛看了两眼，认出来是每餐都给自己加菜的那个处理后勤的大学生，好像是叫渡边骏。

“路上小心。”

和不二周助告别，云霁看了眼靠在门口45°仰望天空的渡边骏，不想打扰他独自忧郁，直接跨进院内。

“花了那么多钱来到团队，结果就是为了和人约会吗？”

“。？”云霁停住脚步，疑惑地看向渡边骏，不太确定是不是在跟她说话。

渡边骏轻轻哼笑一声，越过她，脱鞋上了走廊。擦肩而过的瞬间，云霁听到了他的嘲讽的叹息：“现在的年轻人，深更半夜跑去野外森林约会，也不怕被熊吃掉。”

不明白他的恶意从何而来，云霁也懒得纠结，直接去了大厅拿白天存放的工具。大厅是平时吃饭的地方，摆了几条长长的矮桌。

在她就餐的座位上放着一个罩子，底下是温热的晚饭，大概是厨房给她留的。既然给她留了饭，她也就毫不客气地吃了。

把东西都装好，云霁才洗漱完回到房间。她和两个学姐睡一间房，榻榻米上铺着褥子，这几天也睡习惯了。

“云酱你回来啦，今天也收获满满吧？”短卷发的学姐靠坐在墙边看论文，笑着和她打招呼。

另一位戴无框眼镜的的学姐把头发都盘起来，正伏在桌案边记录今天的收获，闻言也是抬头冲她一笑。

“嗯，抓到了很稀有的蝴蝶。”

“那还真是不错，不枉你花了这么长时间。”

“不过，今天渡边可担心了，从晚饭就在问你怎么还不回来。听说一直站在门口等你呢，你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了吗？”

“看到了，他确实是个很亲切的人。”

＊

第二天起来渡边骏已经收整好自己的心情，深觉为了这样一个来体验生活的大小姐担心真是浪费时间。

早饭时间云霁也没有出现在餐桌，渡边骏看到再次空缺的座位默默捏紧自己的勺子。还真是得寸进尺啊，以为他每次都会好心留饭给她吗？还真会。渡边骏把早饭用碗盖起来放在她的座位上，憋着一股气收拾完卫生就钻进鱼卵孵化的房间里观察。

手表闹钟滴滴地响起来，渡边骏从学习中抽身，去厨房为午饭备菜。在门口碰见云霁从厨房里出来，她一改往常阴沉的模样，笑着和他点头打招呼。

总算是看着有点初中生的样子了，渡边骏拿起挂在墙壁上的围裙系好，昨晚那点郁闷也烟消云散。其他人陆陆续续从研究棚回到名宿，早到的学长学姐进厨房帮忙制作午饭。

“辛苦了渡边，今天还给我们准备点心。”

渡边骏正切着大头菜，“诶？我没有准备点心啊？”

学长也疑惑起来，挠了挠头：“餐桌上放着的曲奇饼干不是你做的吗？”

渡边骏放下菜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去就餐区域一探究竟。有序排列的长桌上均匀间隔摆放着香气扑鼻的曲奇饼干，透着诱人的金黄色泽。他走到自己的座位边，细心发现饼干边还放着一张小卡片。

“感谢你多日的照顾。——云霁”

其他学长学姐也发现了饼干边的小卡片，惊喜地说：“原来这是云做的，没想到她年纪这么小厨艺却很不赖呢！”

“应该是临别礼物吧，我回来的路上看见她坐车走了。好像是家里来接的。”

“好好吃！早知道她手艺这么好就应该每天都拜托她给我们加餐的。”

“喂，这样要求小妹妹照顾你的嘴馋也太不要脸了吧。就算早点说云酱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你的。”

渡边骏咬了一口温热的曲奇饼干，甜甜的。虽然一开始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但是至少还是知道感恩的。走得那么突然，以后也见不到了，早知道这样昨晚应该好好跟她说话才对。短暂遗憾了一下，渡边骏又回到厨房忙活。

*

青学的合宿集训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云霁已经从轻井泽回到了东京的家里。山上的湿度较大，温度不太够，她的标本需要到阳光更加充足的地方晒干。云海在院子里给她支了几排架子，专门用来晒展翅的蝴蝶标本。

云霁坐在屋檐的阴影下一一记录，首先是给秋叶的——绿带翠凤蝶。凤蝶的翅膀很有特点，在两边的尾部都有长的尾突，像飘扬的绶带。翅膀表面的鳞粉在阳光下闪着青绿、湛蓝和浅紫的光泽。这大概就是五彩斑斓的黑。秋叶收到肯定会兴奋地在阳光下各方向对光观察，然后发出“真的是彩色的诶！”这样的惊呼。

观月的是大紫蛱蝶。蛱蝶的翅膀形状比较柔润，前后翅常常交叠像一片扇形。大紫蛱蝶是日本的国蝶，翅膀上有紫色的斑点，翅根处的亮紫色蔓延而出，与边缘的黑色交融，花纹鲜艳华丽。喜欢紫色的观月应该不会拒绝这只蝴蝶。

裕太的是黄凤蝶，凤蝶的翅膀形状都大差不差，乍一看和蝴蝶风筝一模一样。黄凤蝶有着灰黑的底色，印着黄色的斑点，边缘上有序排列着黄色的圆点，错落有致，黄色色块和黑色线条的结合像一片特殊的叶脉，只不过它里面流淌着热烈的自由。

给柳泽准备的是大红蛱蝶，山上甚至是城市里都能算是常见的一种蝴蝶。当它翩然飞过你身边时难以察觉到这是一只多么美丽的蝴蝶，但只要你仔细多看几眼就会发现它挥动间透出的亮眼红色斑纹，明白它不可忽视的魅力。

木更津的是一只飞蛾，云霁没认出来具体是哪一种飞蛾。她本以为这是一只白色翅膀的绢蝶，网住之后才发现它的触角有锯齿，虫身也更肥硕，毛茸茸的。而后才发现它是一只美丽的飞蛾，或许是接近天蚕蛾之类的品种。

另有两只网纹蛱蝶，典型蛱蝶的花纹上还带着独特的网状纹路，让人无端觉得它是个心思缜密做事完善的性格，她决定送给赤泽和金田一郎。后面是一只黑斑蛱蝶，灰黑与淡黄交融，像一滴墨水在纸上晕开的痕迹，就像野村总是贴心地帮忙后勤工作，如水墨无声融进整个集团。

其实她还给优纪准备了新婚礼物，一束特别的手捧花。之前就发现蓝色绣球花像小小的蓝色蝴蝶簇拥，所以山上的几天收集了很多蓝灰蝶。灰蝶是一种小型的蝴蝶，颜色不像其他大蝴蝶那样鲜亮，像单独加了层磨砂滤镜。小小的蓝灰蝶用昆虫针固定在花束形状的底座上，就能做出一捧由蝴蝶聚头而成的蓝色绣球花束。

最后就是那只翅膀破损的大蓝闪蝶了，那半边的空缺该用什么填补呢？

云霁停笔，靠在身后的墙上，望着晴朗的天空发呆。一架飞机划过高空，穿越云层，留下一条白色的痕迹，像网球场上的分界线。线，球拍的线！想到这里，云霁腾地从地上起来，回到房间翻出自己买来还没用多久的网球拍。

小心地拆开，剪下网线。用白色的网线做勾勒，交错贴出网格，固定好后再修建透亮的玻璃糖纸填补空隙。因为蝴蝶翅膀十分脆弱，云霁花了快两天的时间才为这只蝴蝶装上“假肢”。期间找时间把其他人的礼物都送了过去。

关东大会决赛的前一晚，云霁把她最后的一份礼物送了出去。

不二周助轻轻抚摸着盒子，露着惊艳的蓝色眼眸和蓝闪蝶的幽蓝交相辉映，云霁心里一松，终于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做好准备离开这个像是美梦的世界。

“你给了它生命自由的尊重，它最后一次翩飞扇动的风流一定会陪着你走上赛场。”

“谢谢你，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一只蝴蝶！明天你也会来看我比赛的对吧，云？”

“会的。”云霁舒一口气，看着不二周助的眼睛笑起来，“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变成这个世界上的一阵风，每一次都从你的指尖划过。”

不二周助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的微笑，也没有说话。手指摩挲着盒子，无言地望向头顶洁白的弦月。

*

决赛当天晴空万里，是非常好的天气。云霁换上优纪给她新买的蓝色斜肩套裙，编了一侧的头发，收拾完看起来精神多了。她和优纪告别，深深鞠了个躬才出门前往比赛场地。

按照约定，云霁到了观众席外和观月几人汇合。除了她，其他人都穿着校服。裕太兴奋地跟她挥手，“云学姐，在这里！”

难得见裕太这么热情，云霁了然地从包里拿出早上新鲜出炉的曲奇饼干和草莓奶油泡芙。“给你。我做了很多，这次肯定够吃了。”

柳泽知道这是在揶揄自己，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用手肘戳了戳裕太，笑道：“还不是因为这家伙太爱吃甜品了，差点就要用甜品给自己的绝技命名了哈哈哈！”

云霁想象了一下，裕太嘴里喊着草莓奶油泡芙截击，一边表情凶狠地打球，笑得停不下来。裕太咬着甜甜的泡芙，分不出手教训柳泽，只能瞪着眼睛怒视他表达自己的愤怒。

观月还是一如既往地挂着阴险的笑容，就算吃着曲奇也不耽误他幻想自己是不二周助的命定宿敌。

“这么久了情况还是没有好转吗？”

柳泽瞄了眼沉浸在想象里的观月，轻轻摇了摇头。“不仅没有好转还越来越严重了。”

“喂，你们！我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