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包厢里,分别坐着三个人。
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名唤杜万里,给人的感觉相当内敛沉稳,任谁见了,都不会想到眼前之人竟是赌场东家。
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正是之前与白术苍耳有过一面之缘的王夫人,她身着绫罗,头戴珠宝,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
最后一位,是一位二十七八的青年,星眸剑眉,灿若星辰,高大威猛的身形笼罩在一身素白宽袍,腰间点缀一枚麒麟玉佩,一头浓密的黑发只用一根玉簪微束,整个人看起来放荡不羁。
然而,若是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是深不见底的黑。
他正是停云阁的东家,君长诀。
王夫人与杜万里交谈之际,君长诀以一种玩世不恭的眼神扫着楼下的二人。
不过,那只是表象而已。
当他的目光落在苍耳身上时,眼中有着怀念和依恋。
那张脸,那周身的气场,熟悉又陌生。
于当年相差的,是岁月。
他从垂发之岁长成如今这般模样,而她还是一如既往。
而落在白术身上时,却变成了一种狠厉,巴不得杀之而后快。
当年秦无风失踪,他们还以为仪式失败,栖梧复活无望,他担心被问罪,所以才会销声匿迹。
没成想,她真的活过来了。
当他们发现了与栖梧一模一样的苍耳时,都不约而同地派人去打探白术和苍耳的来历。
白术的来历有迹可循,而苍耳则是突然出现。
而她第一次出现的地方,距离陵墓并不算太远。
他们还看到了苍耳和白术的通缉令,只不过刚巧碰上了那里闹了灾,上头又在查买官卖官的事儿,这件事就被按下来了。
在去派去查苍耳和白术的人回来之前,他们也一直安排着人在村子附近观察着苍耳的动向。
白术被那群人哄骗着喝酒进赌场的时候,他们是知道的,只不过瞧不上白术的他们没有插手干涉。
一个意志不坚定的男人,怎么能配得上当年风华绝代的栖梧公主。
只不过,当得知公主气势汹汹地离开村子后,他们便知她是为了白术而去,便紧赶慢赶,火急火燎地跟了过来。
聪明人之间谈话,不过寥寥几句,便达成了协议。
杜万里招来小厮,耳语了几句后,小厮倒着退了出包厢,迅速下楼。
在二楼交谈的同时。
楼下的苍耳不悦地皱眉。
白术看出了苍耳想要动手的想法,瞬间就不淡定了,一脸惊悚,声音拔尖:“有话好好说,别弄出人命。”
赌场伙计听得都笑了,这时候怕弄出人命了。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白术说的是让苍耳不要弄出人命。
打手们狞笑道:“方才不闹得挺欢的,现在知道害怕了……”
话音未落,苍耳已经从两个打手的手中夺回白术,将他护在身后。
一个身着深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在一群打手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凶神恶煞的架势,吓得周围的人连连避让。
这是赌场的管事,他颧骨略高,一双眼睛狭长而锐利,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显得沉稳又老练。
他上下打量着苍耳,一副娇柔的身体,看起来并不强壮,竟赤手空拳的弄坏一张赌桌,还从两个体格强壮的打手手中抢了人去。
白术缩在苍耳身后,老老实实地垂在两边的双手微微颤抖。
苍耳和赌场管事以及一众打手对峙着,围观的人们害怕得不自觉后退,整个大堂的弥漫着一股窒息的沉默。
苍耳本能的想要动手。
白术及时抓住了苍耳的手臂,并附在苍耳耳旁悄悄道:“不然就算了,赔钱了事吧。”
苍耳斜眸觑了白术一眼,像是在指责:你以为这一出谁是罪魁祸首。
白术紧抿住嘴巴,把喉咙里要说的话憋了回去,不敢再多言,但抓着苍耳手臂的双手却没放下。
管事正欲开口,突见东家的小厮从人群中走出。
他到管事身边耳语了几句后,管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情不愿地对着手底下的打手手做了个手势让他们退下。
二楼,杜万里已经离开,王夫人和茶楼掌柜从窗棂中望着楼下苍耳与赌场管事对峙的身影,记忆中端庄大气的女子与此刻盛气凌人的女子重叠。
走出赌场前,苍耳忽然停住脚步,抬头看去,眸光清冽。
她对上了一双忧郁的眼睛。
那是一个相貌绝美的男人,他站在那,落寞孤寂。
苍耳看着他,脸上露出瞬间的怔愣,她的心里竟生出莫名的熟稔。
苍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收回目光,将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甩出脑海,带着灰溜溜跟在她身后的白术走出赌场。
没有外人在,君长诀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他看着苍耳离去的背影,嘴唇很轻的动了动。
姐姐……
楼下,在苍耳和白术离开之后,打手在人群中抓着带白术来的几个人走到管事面前。
管事冷冷的视线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
这些被扫视的人全都纷纷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就这么把人放了,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方才丢了的面子和威严必须在其他地方找回来,不然以后难以服众。
那两人被人保了,可带白术来的这几人可没人保他们。
此时此刻,哄骗白术进赌场的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苍耳那通身的气派,明显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赌场话事人能放过她和白术,铁定是她背后的势力通天。
可他们就是平头百姓而已,几人看清了眼前的形势,连忙呼喊求饶。
赌场管事挥了下手,冷冷道:“打一顿,扔出去!”
之后,惨叫声此起彼伏。
王夫人和君长诀离开赌场后,王夫人轻轻拍了拍茶楼老板的肩膀:“不相认吗?”
“算了。”茶楼老板说:“既然她以忘却前尘,就算了吧。”
他的语气很轻松,但那张淡漠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
风华正茂时含恨而死。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既然忘了,那便忘了吧。
或许安贫乐道,才是她这一辈子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