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四不让贺莹说破她的身份,贺莹也不好跟着她对着干,只是小心看顾着阿碗,防止她说出什么话得罪了对方——就算元四自己不介意,这人多耳杂的,若是被传扬出去了,对阿碗没有好处。
元四见贺莹都不在意阿碗的事,她自己尴尬了一会便也放下了,只是问起阿碗的情况,倒也是寻常人都会有的疑问:“你只叫阿碗,没有姓氏什么的吗?”
阿碗便将自己已经说过无数次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元四似乎是没听过这样的事情,听得倒是入神得很,末了感慨一句:“那你那祖母也是可恶得很,你那父亲也是拧不清的。”
阿碗点头,正想继续说那些人的坏话,贺莹怕她言多必失,连忙转移了话题道:“我听人说魏将军这次出去,找回了丢失多年的小儿子,怎么这次不索性将认亲宴给办了?是传言有误吗?”
“这事情外祖家还没对人提起呢,外边倒是传得沸沸扬扬的了,这京中果然是藏不住什么秘密,”元四长叹一声,倒也不生气,既然贺莹问起,她便也解释道:“传言倒是无误,外祖父的确是将小舅舅找回了,而且这次剿灭水匪小舅舅也算是立了宫,外祖父有跟……为小舅舅请过功,这也是今日我与兄长都来给外祖家道贺的原因。”
“只是我那小舅舅没有跟着外祖父一起进京,”元四叹气,“认亲认亲,这要认亲的人都不在,认亲宴又怎么办得起来呢,别等办过了认亲宴,这满京的人也每一个认得我小舅舅的样貌的。”
“为何人不跟着进京?”贺莹不解,“是出了别的变故吗?”
“倒也没有什么变故,”元四摇头,“外祖父本意是将他先带回家中将亲朋故友都一一认过的,只是我那小舅舅说他已经成亲,离家多年甚是想念妻女,所以一脱困便先要回去将舅母跟表妹接近京来一家团聚,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两个月工夫,也许这认亲宴要等年关才能办上。”
顿了顿,元四又道:“万一遇着什么事的话,估摸着还得推迟到明年。”
贺莹不由得问道:“能有什么意外?”
“你不懂,”元四轻叹,“盖因我小舅舅被困在匪徒窝中近十年,未曾归家也未曾能有书信银钱寄回,只怕他的养家甚至他的妻女都当他早就死了,外祖父一开始不愿意放他回去,便是怕万一他回去之后发现舅母已经改嫁抑或着是有了别的变故,怕他承受不住,原本是想着先将小舅舅带回京中,再着人去看看她们母女的近况,若是人还在便将人带回京中团聚的,偏偏小舅舅一刻也等不得,非说要早点跟妻女团聚,非得要亲自回去接。”
“外祖父无法,只能派了家中老仆跟着他一起回乡,”元四有些忧虑,“外祖母觉得,小舅舅这次回去怕是要失望,正想着法子到时候要如何宽慰他。”
阿碗闻言插了一句:“这样的情况,对方改嫁也是能够理解的。”又不是所有人都跟池青那般笨,明明都收到了死讯,还愿意替人守着。
“是,小舅舅离家那么多年,就算那未曾谋面的舅母改嫁了也无可厚非,毕竟我们也不能苛求对方一定要等,”元四点头,“只是按着远近亲疏来说,还是希望小舅舅他能得偿所愿。”
阿碗摇头,似乎不太相信元四说的话:“你那小舅舅流落在外,是不是说明收养他的人家日子过得也不太好?”
元四垂眸:“的确会有这些顾虑,所以外祖父让人跟着一道回去,其实也是想看看,小舅舅的养父母对他究竟如何。”
“不止如此吧?”阿碗心里蓦地没由来地揪紧,“其实你们这般担心,并不是仅仅是担心你那个舅母改嫁,还怕她出身不好会辱没你们的门楣吧……毕竟,从你说的那些话里,你那小舅舅以前的日子不会太好过,那他娶的妻子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大家闺秀——”就像她一样。
“是,的确也是又这样的担忧,”元四并不否定,不过还是多解释一番,“但不管我那舅母跟表妹是如何的品性样貌,既然小舅舅对她们这般记挂,想来他们一家定然是曾经和和美美的,若是可以,还是希望他们一家人能够团聚。”
阿碗不太相信元四说的这些话,但是她也不好反驳,只是随即又有些气愤,元四倒是好奇:“你看着似乎有些生气,这又是因何缘故?”
“我是有些生气,不过跟你没有关系,”阿碗嘴上说着无关,心里越想越气,“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人们常说‘人比人气死人’了。”
“怎么别人的丈夫爹爹满心想的都是自己的妻子女儿,”阿碗冷哼了一声,忍不住骂道:“我爹就只是个抛妻弃女的混蛋呢!”
元四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是啊,我爹也是,虽然他没有抛——”
贺莹明明没在喝水,却好像被水呛到了一般,丫鬟连忙上前给贺莹顺气,贺莹脸色涨得通红,元四似乎也觉得无趣,耸了耸肩:“罢了,我不说便是了。”
阿碗觉得元四没说完的话大概是跟自己先前说的话差不多,颇为赞同地点头:“是啊,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是挺没意思的,”元四看了阿碗一眼,笑了笑道:“但你这人倒是挺有趣的。”
阿碗愣了一下,眼珠子一转:“那下次认亲宴你也可以找我过来。”她还记得贺莹能带自己来魏家,似乎便是靠的元四的关系,自己只来一次肯定是没办法确认这一家子为人如何,总得多来几次,再说了,她也想看看那种会记挂着自己妻女的人长什么样。
元四想了想,点了点头:“等认亲宴要办的时候,我定会让外祖家邀请你——就算我不来,也会特意提醒他们邀请你的。”
三人正说着话,老夫人那边似乎又热闹起来,元四问起是什么事,她身边跟着的丫鬟们中有一个越众而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不一会儿带了另外的丫鬟过来,跟元四禀报道:“是三皇子跟四皇子在老夫人那里,老夫人说请——”
丫鬟顿了顿,看了元四一眼:“请表小姐跟贺三小姐过去呢。”
元四皱了皱眉,不过还是起了身,贺莹也跟着起身,阿碗却没动,元四看向阿碗:“你与我们一道过去吗?你不是说想见见我外祖父吗?今日想见他怕是有些难,不过我可以带你见见我外祖母吧。”
阿碗连连摇头,且不说方才丫鬟提到的人里并没有包括她,光是听说那边有两个皇子……尤其是三皇子,她就有些发怵,不由自主地想到当初在山道上遇到的三皇子的仪驾以及那若有似无的目光……反正她不想过去。
“那你在这边等等我们,”元四也不勉强,让魏家的丫鬟留下服侍阿碗,阿碗正想推辞,元四又道:“若是有人为难你,你便报我的名——虽然我在家中不受宠,但是名头还是好用的。”
阿碗不明所以,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她俩都离开了,不过还是留了丫鬟下来,阿碗坐了一会,觉得有些无所事事,起身婉拒了元四留下的丫鬟要陪着她的举动,只说自己就在附近走走。
阿碗是很想有那个闲情逸致赏花赏景的,但是她这种事实在的静不下心来,虽然一开始不愿意去凑那热闹的,但人难免还是有些好奇心,阿碗想了想,自己就去偷偷看一眼就好。
想得很好,但是阿碗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在魏家的后院迷了路,有点后悔先前没让人跟着了,但是她现在就算想回去找那些丫鬟,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边走。
阿碗只能凭着感觉走,走了一会,终于听到前边似乎传来说话的声音,阿碗也没多想,推开花木朝着声音走过去——
阿碗头都不敢动,双臂也被人抓着动弹不得,喉间动了动,此刻也顾不上手臂上的疼痛,连忙大喊道:“我没别的意思!我迷路了!我只是过来问路的!我想要去找元四小姐跟贺三小姐的!”元四先前说遇到事情可以报她的名字的,阿碗也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用,但是如今情急之下,也只能试一试了。
有另外一道声音响起,让阿碗身边的人放开阿碗,阿碗惊魂甫定,这才想起方才自己听到的并不是女子的声音,而是男子的,只是那时候她没想那么多,早知道就不跑过来问路了。
先前开口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阿碗跟前,并未对阿碗做过多的打量,只是问她:“你要找的‘元四’小姐是谁?”
阿碗只知道对方姓元,排行第四,至于她到底是谁,阿碗是真的不知道,她只能回答道:“她说她是魏家的表小姐。”
男子偏头想了想,似乎觉得这说辞也没什么问题,喊过身边的人去找一个魏家的丫鬟过来带路,又对阿碗道:“既如此,我带你去找她吧。”
阿碗皱了皱眉,虽然对方是出于好心带自己去找元四,但对方毕竟是男子,好像把他带到元四跟前似乎不太妥当,刚想拒绝,男子又道:“我也姓元,恰好也排行第四,你说的那个‘元四小姐’,是舍妹,我也正要去找她”
“你也姓元,你也排行第四,”阿碗也觉得凑巧,不免多问了几句,“你们家儿子女儿的分开排序的吗?你们是亲兄妹吗?还是说其实是堂兄妹之类的?”
自称“元四”的男子愣了愣,微微颔首,言简意赅道:“是亲兄妹。”
阿碗左右手各自把拇指收起来留下了四根手指,看了一眼,不由得感叹道:“你们的娘真厉害,生了这么多孩子……可真辛苦。”
男子面上僵了一瞬,摇了摇头,没跟阿碗继续解释。
男子身边的随从已经将魏家的丫鬟找来,男子让丫鬟在前边带路,请阿碗先行,他自己落了几步在后边跟着。
阿碗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男子也跟着停下,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阿碗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总感觉有点奇怪,好像有人在看我。”跟上次在山道上那次很像。
事实上,不仅仅是现在她有这种感觉,方才迷路的时候,她也总是觉得,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这也是方才她为什么有些不管不顾听到声音便往前连那声音是男子的声音也无暇顾及的原因。
因为心里不安,所以即使知道让这样一个陌生的男子送自己回去似乎有些不妥,她也还是听之任之,她不敢一个人继续乱走了。
那躲在暗处的眼睛,让她感觉到莫名的危险,而当她跟这个也自称“元四”男子站在一起之后,那种危险的感觉……更强烈了。
偏偏她举目望去,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在看着自己,那种感觉又始终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