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需要我送你到地下停车场吗？”
阮承宇拉起手刹，把车停在华海君庭小区门外，抬手拨动车内灯开关，柔和的光线使他看向副驾驶的眼神也褪去了几分距离感。
周栎辞低着头，目光始终落在自己双手抱着的蛋糕和礼物盒上。
车门“哒”的一声转为解锁状态，他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以为男生的沉默是肯定回答，阮承宇轻声叹气，再度放下手刹，转动方向盘驶入小区。
不是第一次“送佛送到西”，他比上一次冒充户主开进来要熟练得多。
越野车平稳停到迈巴赫的旁边，阮承宇正打算掏出手机询问并记录周少爷明天想吃什么。
还不等他开口，周栎辞捧着蛋糕盒子小心翼翼放到中央扶手箱上面。
“我一个人吃不完。”
“……”
阮承宇握着手机，一时间琢磨不清男生这话是何用意。
他知道周栎辞是一个人住，也知道谁都不想一个人过生日。
但他更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成为唯一一个陪男生度过20岁生日的人。
本就不强大的矛盾与纠结在他们无声的对视中一点点泯灭，阮承宇忽然抬起手，将车内阅读灯关闭。
心跳间隙里的慌乱快速躲进昏暗车厢，他得以在周栎辞赤裸的视线之外喘息。
男生不明所以，听到身边传来拆盒子的声音。
阮承宇对自己的汽车内况十分熟悉，摸黑拿出打火机，在周栎辞还未反应过来他打算干什么的时候——
“咔嗒”——
金属齿轮咬合声音像暧昧的呼吸，火苗瞬间点亮了彼此间的距离。
不停向上腾窜的焰光映得阮承宇脸侧微热，滚烫的蜡油顺着数字“2”和“0”的弧度滑落。
周栎辞这才看清蛋糕的模样。
草莓的清甜果香不合时宜地唤起了阮承宇关于另一位受骗对象的记忆，他略显尴尬地端起蛋糕塞回男生手里。
因移动而轻晃的火苗像他的内心写照。
顶着韩剧女主的扮相用男嗓开口唱《生日快乐歌》未免太煞风景，阮承宇拿着手机打开音乐软件，随便播了一首儿童版。
不等稚嫩童声唱出一句完整歌词，周栎辞直接伸出手，故意用宽阔掌心包裹住他的手背。
修长指节向上弯，指腹摁住他手机音量下键。
乐声由渐小至完全静音。
“我想听你唱。”
阮承宇生硬抽回手，飘忽不定的眼神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感官在密闭且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他害怕自己渐快的心跳声落入男生的耳蜗。
男生直白又锐利的目光好似要将他皮囊剖开，他只能用最简单愚蠢的办法——
抬手遮住周栎辞的眼睛。
脑子里突兀想起遛狗那天有关“强吻”的言论。
“记得许愿。”
阮承宇清了清嗓，第一次觉得《生日快乐歌》有让人浑身刺挠的魔力。
他并不知道周栎辞在他毫无技巧、全是感情的歌声里会许下什么生日愿望。
在最后一句“祝你生日快乐”音落之时，男生握住他的手轻轻拉下。
“呼——”
蜡烛被吹灭。
视锥细胞与视杆细胞换班的时间里，阮承宇仿若短暂失明。
手上温热且柔软的触感难以忽视。
周栎辞像上次那样轻吻了他的掌心。
“为什么买这个蛋糕？”男生在他愣神之际打开了阅读灯。
视线和手被他一同收回，红草莓和鲜奶油的甜腻几乎吞噬了车内原有的香薰气味。
“你不是喜欢吗？”他以为周栎辞明知故问。
“嗯。”
莫名其妙的提问和回答好像只是为了确认他选购蛋糕的意图是否用心，可他偏过头却看到周栎辞的眼瞳像深不见底的陷阱。
仿佛在用目光将他围困。
“我喜欢。”
*
“我出去一趟，有急事打电话。”
阮承宇把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拿起，搭在臂弯处，路过伍佳逸工位时拍了拍他的背。
伍佳逸摘下耳机，“去哪？”
“去伺候少爷。”
昨晚收到来自F大软件工程专业大三学生周栎辞本学期的课表，除了周三、周四之外，其余日期没有早八。
阮承宇本想干脆睡到周栎辞出门的时间点，可惜打开钉钉一看，周二上午安排了会议。
无奈，只能先来一趟工作室再回去送少爷上学。
还顺路带了份麦当劳临近结束的早餐。
“我不吃油炸食品。”
可怜的麦满分被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婉拒。
“……是吗？”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声，阮承宇强忍不耐烦，把折得方方正正的牛皮纸袋放到中央扶手箱上。
“我今天中午打算做油炸鳜鱼、油炸藕盒、油炸薯条。”
“医嘱忌高脂肪食物。”
“……清蒸鲈鱼、莲藕炖汤、炒土豆丝。”
周栎辞一手撑着脸，毫不掩饰笑意。
极少吃瘪的阮承宇竟然在比自己少吃七年饭的臭小子身上体会到挫败感，踩油门的力度不自觉加大。
人家跑腿的送货上门，他阮承宇送人上课。
几脚油门下去，他开始思考自己每天找人代劳当司机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万一伺候不好这个少爷脾气，违约的乙方可没有好下场。
算了。
以前也没少送阮云霏上学，权当忆往昔峥嵘岁月罢。
从F大调头回来，阮承宇算了算时间，刨去买菜做饭接人回家，压根不留给他回工作室的空档。
原来他当免费苦力是正职，当冤种老板是副业。
微信消息提示音在他驶入超市停车场前响起。
[中午不用接我]
[下午五点半左右再来吧]
阮承宇昨晚睡前修改了他给周栎辞的好友备注名，看到这两条消息顶着男生大名出现在消息栏里他还有些不适应。
国人四字箴言。
来都来了。
阮承宇选择把车停好，提前采购今晚所需的食材。
虽说半小时前才在车里给周栎辞报过一遍菜名，但他站在生鲜区前被冷气吹得打喷嚏时，还是决定掏出手机询问一下少爷的意见。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现在在超市]
[（图片）]
他贴心附带了一张西红柿、灯笼椒、茄子排排坐的照片。
[我都行]
“……”
阮承宇得到了一个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越是挑剔的人越喜欢说“随便”、“都可以”、“你看着办”。
他深吸一口气，查资料仔细研究了一番像周栎辞这样的病患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认真程度不亚于当年高考。
阮承宇的厨艺不算特别好，会几道比较拿得出手的简单家常菜。
主要都是阮云霏爱吃的。
他不是周栎辞肚子里的蛔虫，除了草莓，他哪知道娇生惯养的少爷爱吃什么。
姑且认为他和阮云霏都是一个年纪的小孩，口味应该大差不差。
结果周栎辞放学一上车，就对着放在车后座那满满两个购物袋的东西挑三拣四。
唯一满意的是标价99元的礼盒装草莓。
“我买菜之前问过你了。”阮承宇把怒意藏进引擎声里。
男生明显听出他的不悦，露出讨好的笑容，“开玩笑啦，你做什么我都会吃完的。”
第三次驶入华海君庭地下车库，阮承宇竟真感觉跟回自己家没区别。
要是现在骗人说他住这儿，他自己也会相信。
狗的嗅觉极其灵敏，对于它们来说，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气味信息。
因此，扑扑能够凭借敏锐嗅觉捕捉到细微气味线索，哪怕阮承宇改头换面，它也能准确地辨认出来。
“No！”
周栎辞赶在扑扑把阮承宇扑倒前下达指令。
“不许乱扑人。”
“……没事。”阮承宇拎着购物袋——他执意不让周栎辞带伤负重，两人甚至在停车场进行了长达三分钟的拉锯战。
周栎辞给他拿了一双看上去崭新的拖鞋，伸手指了个方向，“厨房在那边。”
华海君庭的房子从外到里只给人一个感觉——
贵。
宽敞明亮的客厅，挑高六米的天花板。
通往弧形阳台的超大落地窗，开放式厨房和一体式餐区。
阮承宇咽了咽口水，把购物袋放在岛台上。开始备菜前，他先把草莓洗净了端给正在陪小狗玩球的周少爷。
“记得洗手。”他放下果盘时不忘叮嘱。
“伤口不能沾水。”男生又露出狡猾笑容。
“你喂我。”
“……”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阮承宇转身回到厨房，他今天干脆买齐了这一周所需的食材，备菜前还得忙活一阵，把少爷的口粮妥善存放好。
他打开冰箱门一看，只有感应灯和他Say嗨。
你们当少爷的冰箱都是摆设吗？
感应式抽油烟机的声音几乎阻隔了厨房和外界的联系，阮承宇被突兀出现在身后的周栎辞吓了一跳。
手里的锅铲跟着一抖。
差点放生了几根土豆丝。
“来监工？”他没好气地问。
周栎辞没有答话，双手抱臂靠着跟自己一样高的冰箱门，嘴角梨涡始终不消。
“有什么意见趁出锅前提，等端上桌可就晚了。”
翻炒时铲子与锅壁发出的碰撞声不小，阮承宇下意识拔高音量。
“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什么吗？”
“什么？”
一心难以二用，阮承宇的注意力全在锅里的土豆丝上，哪有心情思考男生抛来的问题。
此时他的余光也没空留意，周栎辞的视线牢牢钉在他身上围裙系在腰后的蝴蝶结上。
关火、盛菜、装盘。
他端着一盘炒好的土豆丝放到餐桌上，延迟把周栎辞的问话过了一遍脑子。
像什么？
他眼神不受控地向下打量自己。
板正的西装外罩着一条看上去很新的围裙，腰部系带诡异地勒出赏心悦目的倒三角身材。
家庭主夫？全职奶爸？
玩Cosplay玩上瘾的小众癖好人？
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赶忙背过手去解蝴蝶结。
周栎辞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握住他小臂，阻止他脱围裙的动作。
又使坏似的凑到人耳边。
“像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