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承宇自认高攻高防，这点伎俩对他来说如同小孩过家家。
可直到他给人遛完狗、换完药，回家洗了澡、睡了觉，周栎辞拿脑袋蹭他的触感还残留在辗转反侧间，惹得他心里发痒。
他自诩不是多情种，可人类本非冷血动物，天生拥有交感神经兴奋所带来的冲动。
只不过难得失控。
难得在工位上频繁敲亮手机屏幕。
“你得伺候那小子多久啊？”伍佳逸实在看不下去了。
阮承宇一手撑着下巴，眉毛随着深呼吸而轻微挑高，“不知道。”
他并没有给出“直到伤口愈合那天”的确切回答。
“周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伍佳逸唉声叹气，“哥你是赔了女装又折亲。”
他自从知道那天自己拨通的电话那头发生的事情经过后，一直对阮承宇抱以怜悯的关心。
成功收获阮承宇扔来的铅笔攻击。
“哎不骗不相识，”伍佳逸揉了揉被砸中的胳膊，“再说了人家长这么帅，哥你不亏。”
“……”阮承宇开始思考给他降薪的可能性有多高。
闲聊归闲聊，财务兼市营兼行政兼数职的三好员工伍佳逸是带着正经任务来找老板的：“《极乐孤城》开放征稿了，咱投吗这次？”
“排得开吗？”阮承宇揉了揉太阳穴。
“勉强，”伍佳逸端着笔电，“如果你接下来一个月内没有暂定且未知的私人安排的话。”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认为你的婚恋状况可能发生变化。”
降薪念头打消，他现在想把伍佳逸开了。
“你把截止日期写上就行。”他转了转腕关节，紧贴肌肤的护腕织布里似乎还保留着男生的气息。
思绪总是不受控地偏移，仿佛周栎辞渗透了他的记忆和呼吸。
[今天几点下课？]
[晚餐想吃番茄炖牛腩还是芦笋炒牛里脊？]
没等来周栎辞回复的消息，不安的情绪远大于不耐烦。
今早为了送少爷赶早八，他定的闹铃响时天还蒙蒙亮。
周栎辞还在他的副驾驶上补了会儿觉。
除了早起的困意外，他没看出来男生有何异常。
“着急就先走呗，”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全被伍佳逸看在眼里，“当老板的还在意出勤时长？”
被人揶揄的阮承宇无语，掂量半晌后决定提前下班。
电梯下降至负一层的时间里，他在犹豫是否给周栎辞打电话。
不打，周栎辞不回消息。
打了，又显得太过关心。
直至他坐进车里导航选择目的地时，才给这通纠结不定的电话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嘟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
“……”
阮承宇隐约听见那边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下课了吗？哪个门接你？”
“……不用。”
周栎辞的声音听上去很闷很闷。
“你不舒服？”阮承宇直接在车载导航上的最近目的地里选择了华海君庭，“在家是吧？”
“嗯。”
听到男生有气无力的回应，他踩油门的力度不自觉加重。
病历上的内容阮承宇倒背如流。
接种部位红肿、硬结、酸痛是较为常见的疫苗副作用；少数人可能会出现短暂低热、头晕或肌肉酸痛等症状。
仅凭一通模糊的电话，他无法分辨周栎辞是因何不适。
而体温计上明确显示的37.5℃也并没有让他悬着的心放下。
“低热而已。”周栎辞坐在沙发上，想伸手去拿被阮承宇捏紧的体温针，不料却被躲开。
“去医院吧。”阮承宇站在他面前，与那日在酒店时一样俯视着他。
“不用，”男生无奈地笑了，“医嘱不是说超过38℃才需要返院吗？”
阮承宇没说话，向下的眼神里尽是压迫感。
见男人比上次还固执，周栎辞笑着叹了口气，忽然萌生了坏心思。
他干脆抬起缠着纱布的手，宽厚掌心几乎将阮承宇的大腿外侧包裹。
略高的体温很快隔着西裤布料传至肌肤。
还不等阮承宇质问他要干什么，他的脸便贴上了男人腹部。
垂下的领带末端扫过他鼻梁骨。
他恬不知耻地咬住了阮承宇的衬衫扣子。
“你……！”阮承宇想推开他，可又怕弄疼他的伤口。
只好吐出一句：“别无理取闹。”
“我不想去医院。”周栎辞像是在撒娇。
“……你想不想去抱我都没用。”
阮承宇本想握着周栎辞后颈将人拉开，没想到男生竟在他的手靠近时用脑袋去蹭他。
掌心被发丝挠得发痒。
在沙发另一头趴着的扑扑看到这一幕，立刻跳下去走到阮承宇脚边蹭他裤腿。
他一时之间分不清这个屋子里到底有几只狗。
“除了低烧之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难得妥协。
周栎辞摇摇头，又点点头。
“哪不舒服？”他语气一下子变了。
“头有点晕，四肢无力。”
阮承宇依旧面露担忧，垂眸看着周栎辞的发线缠绕在自己指缝间。
“虽然我很高兴看到你担心我的样子，”男生终于舍得放开他，“但我真的不需要去医院。”
“……”他就多余操心。
有这时间都能多炒两盘菜了。
阮承宇把脾气发泄在从冰箱冷冻层里拿出来的番茄身上。
开水一烫，果皮一扒。
周栎辞又双手抱臂站在冰箱旁监工。
“不舒服就去床上躺着。”阮承宇切肉的动作都变得血腥了几分。
“见到你之后舒服多了。”男生眼都不眨一下。
“……”
现在轮到阮承宇不舒服了。
牛腩下锅焯水，番茄切块捣泥，两者一起炖煮至软烂入味后再加入块状番茄保留口感。
阮承宇盯着包裹珐琅锅底部的蓝色火焰，想起男生今天没让他开车去接。
“你怎么回的家？”他突兀发问。
“打车。”
“……”
周栎辞的回答让这个问题变得很傻。
也让轻易答应接送他的阮承宇变得很傻。
“怎么了？”周栎辞坐在餐桌旁，仰头看向表情僵硬的男人，“你是觉得我可以打车所以不需要你了，还是……”
阮承宇在他拖长的尾音里找回理智。
“还是你终于发现有其他理由可以让你不用接我？”
男生总是这样，甘愿把自己变成下位者，又以上位者的口吻骗来怜悯。
阮承宇在他直白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我又没说不接你。”
周栎辞满意地笑了。
番茄独特的酸甜味道通过分子热运动逐渐扩散至整个空间。
阮承宇忽然想到阮云霏跟他说过的冷笑话鸡汤。
做人好难，想做一锅番茄炖牛腩。
如果别人说你是一个很烂的人，你会很伤心。
如果别人说你是一锅很烂的番茄炖牛腩，你会很好吃。
可他和周栎辞的关系并不适合分享幽默。
男生一言不发的用餐习惯甚至让他这顿饭做得毫无成就感。
“不好吃吗？”于是他预设了否定答案。
周栎辞夹菜的手一僵，嚼到一半的米粒在腮帮子里溢出甜味。
虽然男生吃相斯文，但怎么看也不像是难吃的反应。
阮承宇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问时已经晚了，周栎辞轻轻放下碗筷，快速咀嚼吞咽。
神情好似十分郑重严肃一般。
“很好吃。”
他认真的模样像极了回答老师问题的乖学生。
“噗。”阮承宇忽然就没忍住轻笑出声。
到底还是个没被社会吞噬的孩子，再坚硬的外壳也总能透出稚气。
无理取闹也好，没脸没皮也罢。
总会在阮承宇心跳加速的间隙，露出自己真实的脾性。
像轻飘飘的羽毛落入非牛顿流体里。
渐渐柔软直至完全包裹。
阮承宇没有撒谎，他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至少和周栎辞一起吃的饭，比独自一人时好吃。
*
下班时太过匆忙，伍佳逸发给他的日程提醒还躺在钉钉未读信息里。
按理来说这个点他应该在家里和“周不骇”打副本，而不是坐在周栎辞家的真皮沙发上跟小狗玩球。
好在“秃头啤酒肚”这两天都没上线，否则他分身乏术实难交差。
“要打游戏吗？”周栎辞坐在贵妃椅上，双手撑在身侧微微后仰。
哪壶不开提哪壶。
阮承宇睨了他一眼：“你的手缠成那样还想打游戏？”
上一次打球扭伤，男生也说影响玩游戏。
真是，比他的瘾还大。
“这不是有你在嘛。”狐狸藏不住尾巴。
他叹了口气，电视柜上经典红蓝配色的游戏机太过显眼，“玩什么？”
周栎辞像个没主见的人，把选择权交给他。
双人成行、逃出生天、胡闹厨房、毛线小精灵、茶杯头大冒险。
都是至少两个人玩的游戏。
阮承宇重点偏移：“你平时都是和扑扑一起玩的吗？”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言下之意里带着醋味。
“你很在意吗？”周栎辞捏着手柄，挑了挑眉。
“……”他再度语塞。
“我没玩过，”男生并未刁难他，诚实回答，“是刘初伊送我的生日礼物。”
阮承宇发誓以后一定要三思而后言。
“那你平时打什么游戏？”他没话找话。
手指轻摁按键，电视屏幕变成双人成行的主菜单界面。
周栎辞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头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阮承宇心觉好笑。
我们还没有熟到这种程度吧？
“你也玩的。”男生淡淡吐出四个字。
“啊？”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极乐孤城》啊？”
屏幕上开始播放游戏剧情，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周栎辞身上。
“不介意的话可以加个好友，我技术还凑合。”他心不在焉。
“你不是不愿‘裸奔’吗？”
“啊？”
阮承宇收回视线，扭头看他，才意识到男生说的是那天他开讲座时回答学生的话。
“喔，无所谓了。”他心说你都见过我女装了还怕你见我女号吗？
周栎辞没有接话。
双人成行开篇剧情播完，让玩家确定选角，阮承宇习惯性摁了女角色位。
他顺口给周栎辞打预防针：“我《极乐孤城》玩的女号。”
见男生没反应，他又多嘴一句：“现在跟哥玩赶上好时候了，前段时间排名刚进全服前五十。”
“之前进不了？”周栎辞这话不像好意提问。
阮承宇并不想承认自己故意抠门，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明他的荣誉是靠他人赠予的武器。
神使鬼差，心思一歪。
既然谎称有艾滋病你不怕，那装成“出轨”的同性恋你总该……
“之前我‘老公’没给我买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