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煜愣了一下,才艰难地问:“老头你是说我被鬼上身了?”
老林没有回答,还在翻他那一堆破烂。
“不是,你知道这对一个唯物主义青年打击有多大吗?我可是祖国的花朵儿,还等着为新时代建设添砖加瓦呢!你别给我搞这些啊——”张煜喋喋不休,“你就给我说我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了?是不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症之类什么的?这些是不是不归中医管呐?那我换西医看看?老头儿你倒是说句话啊。”
张煜喝着林章倒的水,也并没有多不安,只是已经开始想自己要是死了,他外婆该怎么办了。
林章尴尬地说:“你要是想找西医看看,那你还是早点去医院吧——”
张煜立马说:“放心我也没打算劳驾姐姐你。”
林章知道自己学艺不精,若不是靠着父亲这老中医在背后支撑着,估计她连这个小诊所都开不下去。
但是被张煜就这么直白的说,还是有些心里不好受,但那也的确是事实。
张煜一心看着忙碌的老林,但还是抽出个空当,从包里掏出了一颗糖给林章。
“今天整这出也是吓到章姐姐了,还把你们的病人都吓跑了,我的错。今天我出门着急,没带什么东西,章姐姐吃颗糖吧。”
林章笑着接过,说:“你都多大了出门还带糖?”
“带出门哄巷口那几个野孩子的。”
林章方把糖放进嘴里,闻言动作一顿,就给他翻了个白眼。
“章姐姐别见怪,我说话直,改天到我家里吃饭,我外婆给你炖老母鸡。”
这一番话说下来,林章也不再难过,心情舒畅多了。
张煜这小子,真的是个人精,打小就机灵。嘴甜又会来事,街头巷尾的都知道他的名号。
混小子一天到晚到处闯祸,但是也没犯过什么大错,都知道他混,但是混的有底线。
“我爸说你身体看着像是没什么问题,但总归症状太凶险了,也不知道是身体里什么地方大出血了?你现在感觉哪里疼吗?”
张煜摇摇头。
“那你还是早点去医院拍个片子,做个全身检查什么的。”
张煜说:“行,谢谢章姐姐关心了。”
这会儿张煜已经完全恢复常态了,这样的转变实在太过诡异,林章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传说中的医学奇迹。
此时老林松了一口气,从医术堆里翻出了一本行将就木的书,一下子拍在桌子上。
张煜就看到上面写着“祝由术”,随后小心翼翼地翻开,生怕把这老的都快成精的书给翻散架了。
只听老林在一边说:“《山海经》中有记载:开明东有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夹窫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药以距之。”
张煜感觉自己翻开了一本天书,不耐烦地说:“少废话,《山海经》不就是神话故事吗?”
“这话说的太绝对了,”老林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跟前说,“这祝由术就是上古时期的巫医治病之法,巫术与医术原本是不分家的。”
张煜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些画面,画面中自己被一个邋遢老头围着又是施法、又是念咒的。
画面中充斥着压抑、焦躁和一些莫名其妙的惨叫声——然后一闪而过,消失了。
“哦?老头你是说,你想给我跳大神?”
老林无语。
“看不出来啊,老头你还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啊!”
老林:“非也……”
张煜就看到书里有这样一句“上古神医,以菅为席,以刍为狗。人有疾求医,但北面而咒,十言即愈。古有祝由科,此其由也。”
“那说了这么些,你就是想让我去找个跳大神的帮我打打鬼呗!”
老林双眼闪出别样的光芒,就像一个痴狂的科学家在看着他的小白鼠。
张煜:“……”
张煜废了好半天力气才从林神医那里脱身,那老头十分热情地想拉张煜一起讨论祝由术。
他看在他年纪大头发少的份上,也就懒得骂人了。
都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现在医学的尽头也是神学了?
张煜自认为虽然不能为社会做出大贡献,但坚定主义的领导还是做得到的。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封建糟粕,他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他低头看了看狼狈的自己,心道所以今天是白白来表演了一次人形血包,一无所获地回去了。
不过他现在满身血的,往地上一躺都能直接装死人了,怎么回的去啊!
这会儿外婆应该已经在家做好饭了。
他右脚顺势一甩,又拐回了诊所。
“老头,借件衣服呗——”一张笑脸就要冲上老林的鼻尖了。
然后,张煜就大摇大摆地穿着老林的白大褂回家了。
临走前老林还十分不舍地握住他的手,说:“要是不舒服了还来,啊?老夫再给你扎针,顺便我们还可以研究一下……”
张煜连忙打断,几个箭步地溜走。
“还老夫,连个所以然都看不出来——”张煜在背后偷偷发牢骚。
在回家的路上他看见几个小兔崽子,不对,几个可爱的小花朵。
小花朵们被他几颗糖果引上前来,张煜张嘴就来:“现在组织上有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们,这是五块钱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五块钱。”
小花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就商定了什么似的,直接狮子大开口:“五十。”
张煜吐血。
“二十。”
“四十,不干就走。”
“三十!三十不少了小……朋友们!辣条都够你们吃半个月了!”
“定金三十,尾款三十。”小花朵们步步紧逼,作势就要走。
“还知道尾款?”张煜一个白眼,恨不得一人一个爱的抚摸,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成交!”
小花朵们拿了三十块钱,一个个小脸蛋上都笑开了花。
张煜低声给他们安排了任务,几个小孩听了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张煜对着他们的背影捏拳头,只觉得肉疼。
张煜偷偷溜回家里,裴春兰逮了她个正着。
裴春兰一边打理她那阳台上的花,一边问:“又跑哪儿去野了?作业写完没有一天就知道鬼混。”
“写完了写完了。”张煜应了一声就要跑回房间。
“站住,身上穿的是什么?”
“白大褂啊——外婆,外婆你看我有没有神医的风采,”张煜摆了几个pose,又说,“刚刚出去看到林神医在晒药材,他一个老人家不方便,我就搭了把手。一不留神把衣服弄脏了,他就把褂子借我挡挡。”
“这样啊,那你去赶紧去把衣服换下来吧。”
“外婆,你帮我洗?”
裴春兰轻手轻脚地对待自己的盆栽,回头就怼道:“你多大的面子?”
“外婆你哄都不哄我两句吗?”说完就迅速从裴春兰眼前消失。
夜色降临,张煜与外婆吃晚饭,又瞧见对面小洋房出来透气的小女孩了。
张煜问:“外婆,你今天看这小女孩——有什么不对劲吗?”
裴春兰一有时间就出门打牌跳舞,也是不着家的主,哪里有多少闲工夫注意那边的姑娘,自家的孩子都照顾不过来。
“我没事看她干嘛……不过——现在看起来是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张煜赶紧转过去看小女孩。
裴春兰皱着眉头说:“她——换衣服了。”
张煜无语,说:“这算什么不对劲啊?”
“怎么不算啊?”裴春兰给自己夹了一块豆腐,“小姑娘一直穿白裙子,我听说那些精神有问题的可能就是有一些奇怪的强迫症,比如我只见过那孩子穿白色裙子。但她现在换款式了,有一些图案了。”
“……哟,连强迫症都知道,外婆,你好潮啊——”
“生命在于无止境的学习,别小看我,也别觉得我老太婆好糊弄!”
“谁小看你了?谁敢糊弄我外婆,那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裴春兰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张煜心中叫苦:外婆你瞪我也没用啊——
张煜想了想,又问:“裴春兰女士,您见多识广、学贯中西……”
“说人话。”裴春兰毫不犹豫打断,懒得听他这油嘴滑舌发作。
“外婆,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啊?”张煜语气压的很低。
裴春兰抬头,一筷子敲在他额头上,骂到:“神神道道的没个正经样!如果世界上有鬼,那鬼见了你都害怕——”
张煜不置可否,给自己又扒拉了一口饭,想了想自己好像的确愿意。
关于小女孩换裙子这个说法,张煜起先没当一回事,后来越想越不对劲,猛地抬头,仔细地看了看那小女孩。
又赶紧跑回卧室从抽屉里掏了一个望远镜出来,这是他小时候沉迷特种兵的中二时期买的玩意儿,也不专业,但是从这里看到小洋房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不看还好,一看就吓了一跳——
那小女孩的白裙子上的哪里是什么图案啊,那沾的全是血啊——血都干了,都已经泛黄了啊!
裙摆下方一圈全是血,在往上也大大小小摆了好几处血迹,如果远看还觉得是什么扎染款式的裙子,但是近看,就显得太无比诡异。
张煜的视线扫到了小女孩的脸,那是一种近乎苍白的颜色……
午夜时分,张煜又搭了把椅子在窗边。
张煜确定了对面小洋房绝对有鬼,自己突然变成血包说不定也跟她有关,今晚先静观其变,明天天亮了再亲自去打探。
若有鬼,立马报警,不过不知道警察叔叔管不管这个。
果然十二点一到,那女鬼又出现了。
这次看那白裙子,他再也不觉得唯美了。他把自己缩在了一边,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地盯着。
幽幽的身影出现在寂静的午夜,瘦削的女孩在屋顶上,无依无靠。
浅浅的风儿,只能掀起她衣裙的一角,然后那血色与雪白的混合,就在空中起舞。
一同翻飞着的还有她的短发,发丝如同浮萍,四处飘零,如同柳梢,苦苦向离人招手。
张煜看不见女孩的表情,却在朦胧的夜色中,仿佛看到了她眼角的泪痕。
她那常年不见光的皮肤在夜色中白的吓人,她的一举一动也是那么迟钝、缓慢。
只见那女鬼又开始重复前一天晚上的动作,慢慢地走、套绳、蹦——走、套绳、蹦——
在无人的夜色中不断地,反复地,上吊自尽。
女鬼动作停了,等等,停了?!
张煜心跳漏了一拍,下一刻,那女鬼就将身体转了过来。缓慢地、缓慢地,她就盯住了张煜的方向。
盯住了张煜的眼睛——
明明看不清,但是偏就是有一双诡异的瞳孔怼在了张煜面前。
“卧槽!我不要一眼万年啊——”
就在被女鬼盯住的一瞬间,张煜卧室的窗户就凭空打开了,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
一股巨大的吸力也迅速到来,张煜瞬间就被抽了出去,他眼疾手快,一把握住窗棂,上半身已经悬在了外面。
张煜心如死灰,这回算是被自己玩死了。
只听见有人大喊一声:“我去!小伙子!你又做噩梦了?这次干脆玩极限运动了?”
又是下面的烧烤摊,还是昨天那人。
张煜死抠着窗户,另一只手指了指小洋房说:“兄弟,你看!”
那人抬头一看,还是啥也没有,觉得莫名其妙,朝他挥了挥手:“行了,你别吓唬我了,快回去睡吧!”
那人手一挥,张煜就觉得那股吸力消失了,他差点掉下去,立马回过神来,将自己弄进去。
他还处于神魂未定之际,就见那女鬼狰狞地笑了,为什么说是狰狞呢?
因为这姑娘不仅笑掉了大牙,还笑掉了下巴——嘴角直接裂到了耳后根。
“卧槽!裂口女!”
张煜抽出手电筒,就朝那片居民房晃了晃,似乎在跟什么人打信号,不过一分钟,一声鸡叫就撕破夜空。
女鬼还没变身成功,就被不忍卒听的鸡叫给吓得魂飞魄散。
这边的几个小花朵收起了弹弓,悄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