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亲生母亲吓成痴呆,因营养不良而生成跛子。
被关在小洋房里受打骂侮辱,受戏弄虐待,她还的是谁的债?替汪家人向死去的母亲还债?还是该为自己的出生而羞愧?
可她分明也只是个普通的平凡的小女孩,她每日在阳台上吹风,也只是想看看天上的鸟儿,看看来来回回追逐打闹的小孩子。
她也想像他们一样嬉笑玩耍,大一点了就去读书,再大一点了就拖着行李箱出门。她觉得下面那些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就是跟她一起长大的玩伴,尽管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为什么他们可以而自己永远不行?
她想不明白,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想明白了。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只能在懵懂中度过了,难受的时候会落出几滴眼泪,但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直到有一天,她觉得自己的世界总算是清明了,她能理解了很多事情。她高高兴兴地想去告诉爸妈、奶奶还有弟弟,可是看到的却是母亲那个若有若无的影子。
她咬死了他们,把他们开膛破肚,把他们抽筋扒皮——
她吓坏了,她不知所措。她的世界有一次模糊起来,这一次,她不想再活了。这辈子,生来就是个错误,赎罪十六年,也不知道在向谁赎罪,在赎谁的罪。
张煜问:“汪雪会怎样?”
“汪雪没有罪,只不过拉下去喝孟婆汤投胎而已,不用担心。她这辈子受的罪已经够多了——”
“那汪雪的母亲呢?”
“那就有点惨了,刑警大队那边有消息说,她还杀了人贩子和山里的老光棍,还有那村里的好多同谋者。背负这么多条人命,就算是生人,也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了,更何况她还是个在人间逗留的鬼魂,只怕是要从重处理了。”
张煜继续问:“怎么个从重法?”
卢晓义举手:“我死过,这个我知道。但是我不告诉你,怕小孩子回家做噩梦——”
“汪雪跟我几乎是一起长大的,我从小就看着她,一直被锁在那栋小洋房里。”
卢晓义打趣:“怎么?心疼了?”
张煜说:“只是有些……”
“没事,正常现象,你这属于新人思想教育阶段,”卢晓义揽住他的肩膀,宽慰到,“习惯之后就好了,以后见多了就不会难受了。”
袁禧:“其实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答案的,很多僵局就是解不了的,我们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要做的就是维护阴阳两界的平衡,遵守规则做事就行了。”
“规则?可笑!”张煜将头往沙发上一仰,就笑着说,“规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谎言,不过是上位者玩弄众生的凭借。怎么?袁警官也是个受规则摆弄的人?”
袁禧一愣,眼前之人仿佛着了长袍金冠,摇晃着酒壶,对他侃侃而谈:“天道乃是这世上最可笑的谎言……”
袁禧愣愣地回答:“总不会是坏事。”
“我才不愿做被规则束缚而死的人,”张煜又抽出了根烟,“二位介意二手烟吗?”
卢晓义则半开玩笑地捂住了招魂灯:“小心那死鬼又飘出来扇你耳刮子。”
三人走出了小洋房,背影在漆黑的巷子里越来越远,一个啤酒瓶在灯下滚过,屋子里传来了男人的谩骂声和女人的呜咽声……
后面三天的时间,都由方黎带着张煜在公安局与特勘所之间来回奔波。
张煜在总局录入了指纹、虹膜等信息,又回去填了许多资料,左右开了许多证明。
最后因为张煜未成年,还需要签一份监护人责任书,所以还费劲哄骗着裴春兰签了字。
林林总总弄了一沓材料,跑了很多手续,才把事情办妥了。刚把入职手续办完,方黎就带着他去跟刑警大队那边对接。
所谓对接,就是将特勘所的调查结果编成一个过得去的故事,然后交给刑警,由他们进行接下来的步骤,该逮捕的逮捕,该转交的转交。
除了公安局这边,还有时不时出面应付媒体也是方黎的职责。这倒还好,因为若是特勘所真不愿意接受采访,那任谁也找不到特勘所的影子。
最麻烦的,还要属消除误涉案人员记忆。蛇族并不擅长蛊惑人心,这一点还要数狐族最厉害,不过他们特勘所唯一一只狐族还没能化成人形,所以暂时就由方黎负责。
方黎交代:“你再跟我跑几趟流程,就自己上手,负责公安局这边的对接任务。媒体那边你不好去,善后工作也不用你。然后平时没事负责一下特勘所的文书工作、档案整理、图书收纳之类的。”
特勘所在蓉城西区环山路44号,平时四周人烟稀少,据方黎所说,办公楼外还有八卦阵护着,一般人只会看到一栋普通的档案管理所。
张煜这几天都没有看到袁禧,自从那天晚上一面之后,再也没有听到过一点消息。
他便主动询问卢晓义:“袁队呢?”
卢晓义觉得奇怪:“怎么老大这么抢手?不管男的女的都对他念念不忘的。”
“对啊,我就是想老大了,怎么还不见他?”
没想到张煜这么直白,这么不要脸,于是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笑着回答:“老大又出差了,阜城特勘所那里据说出了件不得了的大案子,请老大出山商讨。”
接下来几天张煜又开始在所里四处溜达,一楼外面有个传达室,里面是食堂和后勤办;二楼是整个大队的办公场所,以及队长办公室、审讯室、接待室和两个会议室;三楼一整层是文书处,楼梯出去左转是档案管理室,右转是藏书室,这也是张煜目前工作的主要场所,无聊得他都快长蘑菇了,不过为了可观的薪资,他还是忍了。
最有意思的是第四层,这一层主要是休息室和心理咨询室。
心理咨询室?
张煜着实没想到这里还需要心理咨询室,这栋楼里的有心理的物种少的可怜,除了化形不完全的妖,就是到处飘来飘去的鬼魂,更别说卢晓义这种骷髅、僵尸之类的死人所化。
怎么也看不出来他们需要心理咨询呐?
心理咨询室的门一直锁着,就没见开过,张煜觉得这怕也就是个摆设。
就像他学校里也会为了应付检查而设立心理咨询室,里面只有两个不太专业的社工,如果有谁敢走进去,谁就会成为接下来一学期全班的笑话。
三楼的文书处,就是传说中i人的天堂,有几个内向的小妖,还有一些见不得日光的鬼魂,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
所以没事的时候,张煜经常会选择到二楼刑侦处跟他们闲聊。除了方黎和卢晓义,他很快就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
他还很会来事地问老林要了一瓶膏药,说是去疤痕很见效,当做了礼物送给方黎。
其他人起哄怎么自己没有?
张煜呸了他们:“咱们队里少有的女同志,可不得多多保护?”
方黎虽平时看起来不怎么笑,但再怎么还是吃这一套,对张煜说:“以后姐姐罩着你。”
“多谢黎姐了!”
卢晓义:“你不是刚开天眼吗?怎么感觉你没多惊讶啊?反倒是你的接受速度太快了,快的有些不正常。”
张煜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不过事已至此,他也觉得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了。与其大惊小怪地整些幺蛾子出来,还不如早些适应。
卢晓义一拍桌子:“就喜欢你这样的人,干脆利落!”
此时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到张煜脚下,张煜把他放在了卓上,问:“大头兄弟,你怎么只有头了?身体呢?”
大头回答:“帮传达室的老刘搬水去了,这老鬼之前肯定是被渴死的,三天两头就要找人帮忙搬水。”
另有一个圆脸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问:“开天眼是什么感觉?”
张煜一看,他竟然是个少有的同类。约摸也就十几岁的样子,白白胖胖的,又不显臃肿,十分可爱。
“我叫袁随,叫我小随就好了,”年轻人一笑,两个小酒窝就荡出来了,十分可爱,“我前几天在外面出差,听说来了新同事,这才赶回来。”
“你好,”张煜的骚包属性遇上这样的老实孩子,也不好发挥了,于是正经地回答:“开天眼的感觉说实话挺奇怪的,最开始浑身上下都在疼,到后面好了些,不过眼睛里看得东西很奇怪。有时候真假虚实分不清,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突然变成了鬼影密布,有些不习惯。”
“嗯,习惯了就好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用担心,”圆脸小随笑得很可爱,张煜心都被笑化了,“不过你有些不对劲,我感觉似乎有人在你身上下了咒,刻意蒙住了你的天眼。可能是由于咒术下的太久了,再加上你家附近有怨鬼出没,阴气冲开了封印,使得你天眼突然大开,因此身体极为不适。”
“小随你能看出问题来?”
小随温柔地笑了笑:“略知一二。”
卢晓义在一边喝着冰可乐,一边还帮腔:“小随博览群书,有他在你就放心吧!”
张煜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你姓袁,你跟袁队长?”
小随低头莞尔一笑,答到:“袁队是我堂哥。”
张煜发现这兄弟俩都很爱笑,不过小随笑的温柔清爽,让人见了也如沐春风。但袁禧笑起来,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真心还是假意,旁人难以分清。
他一笑,张煜就觉得他又有什么坏主意。
卢晓义又说:“他们袁家干的可不是一般的行当。”
张煜:“?”
方黎说:“袁家就是你们人类所传说的端公家族,族人通晓阴阳术法,神秘非常,家族子弟一代人中只有一个端公。老大就是端公,但是小随也相当有本事。”
袁随微微一笑:“过奖了,我堂哥才是真的厉害。”
张煜在心里把“端公”这个词过了一遍又一遍。
大头的头突然动了起来,一下子飞回了他的身体。大头扭了扭自己的项上人头,这才安装完毕,说到:“咱们队里还有些人在外出差,过几天七月半大家就都回来了,到时候就热闹了!”
张煜:“还有什么人?”
大头:“还有一个在山里进修的,一个回娘家的,两个回老家过节的,还有一个在出外勤。”
张煜:“原来咱们队有这么多人啊?”
卢晓义叹气:“看着多,其实能出外勤的很少,再加上蓉城这么大一个块区域,历史悠久,地势复杂,我们几个人在外面可头疼了。”
“这还有什么讲究?”
卢晓义解释:“历史悠久,老城众多,什么阴气怨气郁结不散,久而久之成了厉鬼。再者地势复杂,地域辽阔,我们一个招魂阵都得布多大,才能把那些个鬼啊魂啊招出来。”
张煜点头。
趁午休的时间,张煜偷摸地又摸去了二楼办公大厅,在袁随的工位上把他叫醒。
并示意他上楼一叙。
张煜将老林列出的香囊中的药材单子递给了袁随,也问他能否看出个所以然来。
袁随点点头,随即仔细打量了起来。
“这副方子我在图书室的一本书里看到过,应该是……”
“《神农百草经》?”
“正是,”袁随见他脸色奇怪,“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