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面对这个现实了。
“停车!”张煜喊到。
袁禧没有反应。
“你究竟是谁?!”张煜肘部掀起劲风,朝着袁禧狠狠砸过去,袁禧抬手挡住。
接着张煜就跟不要命似的握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捏成拳头,猛砸他的腹部。袁禧吃痛,反手将他制住,将他手腕一拧。
车辆开始失控,两人打的焦灼难分。张煜只是个天天在街头巷尾跟小混混打架学了几招的半吊子,在力量和技巧方面,根本无法与袁禧相比。
张煜借势腰上一扭,起身一脚横扫过去,这已经是这个狭窄的驾驶舱里能够使出来的最大动作了。但是就是这一脚,让袁禧有机可乘,他瞬间将张煜握住,抬手握住他衣领,猛地向汽车方向盘砸过去。
车辆开始在马路上狂甩,袁禧咧嘴一笑,又像是那日在坟山坑底的那一笑。接着他就猛打方向盘,车辆直挺挺地就朝外冲了出去。
车辆猛地撞断栏杆,挡风玻璃瞬间碎裂,张煜看到无数玻璃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接着就是上方一直钳制着他的袁禧。
巨大的爆破声振聋发聩,火舌在袁禧背后舔舐着夜空,张煜看到袁禧原本平静的面容变得扭曲,身下是俞渐大起来的水声。
袁禧在玻璃碎渣中无声地说了句:“一起去死吧。”
接着就是无尽的水流,一股脑地涌进张煜的口鼻,他还没来得及叫喊一声,就被河水灌了进去。
恍惚间他被袁禧拎着衣领从水里提出来,随后手中刀锋一亮,倏地刺进了他的心口。
张煜彻底陷入了冰冷的河水里,一切光亮都变得遥不可及,周围的一切都被吞噬在了黑暗中。混乱的求生欲和伤口的疼痛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冰冷的世界就这样无情地将他吞没了。
怎么又来?!
“那不是袁禧!”只有这一个念头,张煜只有这一个念头。
黑暗的河水瞬间被搅出了白色的水花,气泡翻涌间,有人在水里向他靠近,张煜看不清他,只知道那人将手插进了他的腋窝,正把他向上带去。
两人猛地探出水面,张煜费劲地张开在河水中泡的酸涩的眼睛,发现是袁禧。
刚才那个又是幻觉?
张煜摸了一把胸口的刀伤,袁禧立马就捕捉到了他的动作,掀开他的衣服一看就愣住了。
“这不是普通的道。”
不是普通的刀?
袁禧赶紧把张煜侧放在地面上,随后拍打背部,张煜呛出一大口水,随后又按压他的胸膛。
袁禧看着奄奄一息的张煜,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发抖。
一串串水珠顺着他额前的头发掉落在张煜身上,只剩下自己大口大口的喘气声和猛烈的心跳声。
“张煜!”
张煜:“卧槽!你是真的了吧?”张煜的鼻子耳朵都流出了鲜血,说话间还有不断地感到疼痛。
“是我,是我。我是真的,刚才那个是假的。”袁禧都开始着急了,张煜一笑,没想到还真把高冷美人给急坏了。
张煜感觉自己真的时运不济啊——刚被爆了装备,就被这么多人惦记,关键是自己屁都不清楚,还被杀来杀去的。
张煜逐渐清醒过来,胸口剧烈的疼痛越来越清晰,身体剧烈颤抖着,连呼吸也由于疼痛而变得局促。但一呼一吸间还带着鼻腔与肺管的疼痛,他感觉伤口变得灼热,整个人疼的蜷缩起来。
“这伤口——怎么、怎么……不好?”
张煜自从坟山开始就发现自己不论受了怎样的伤都能立刻长好,就跟个打不死的小强似的。不过这次的伤口却是实打实地开在了他的心口上,汩汩鲜血正从伤口冒出。
袁禧握住他的手,将额头抵上他的额头,用几近安抚的语气说:“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张煜好不容易将模糊的视线重新对焦,就发现袁禧的白衬衫上有一坨血迹如恶鬼般蔓延开,从肩膀处往下淌。
理智告诉张煜,那不是自己的血。
“你受伤了?”
袁禧还死死地握住他的手,神色凌然:“不碍事。”
随后,他将手心覆在了张煜的伤口上,暖流从掌心那一丝仅存的温度开始向他体内流动。张煜感到自己的伤口似乎正在被治愈——
“袁……警官?袁禧?”
袁禧没有回答,只见他的模样开始发生变化。一头白色的长发逐渐在他身后显性,原本平淡如水的眸子变得如鬼魅般漆黑,嗜血的面貌逐渐取代了袁禧平时穿着衬衫的温润如玉。
“袁禧?!袁禧!你在干什么?”
只见袁禧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而自己的伤口却如恶鬼一般不住地吞噬着他的血液。张煜慌了神,忙握住他的手,要拿开。
而张煜却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将他掰了过来:“放手!你先治你的伤!”
袁禧:“没事,你会没事的,别担心。”
“小爷在担心你!”
可袁禧的手仿佛有千斤重,根本挪不开。
张煜心中暗骂:“这破神力不是力破万钧吗?怎么抵不过袁禧一只手?难怪那日连无言和方黎都畏惧神力威压,他却能毫发无损地走到我面前来。”
眼看着袁禧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张煜吼:“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吗!小爷我不管你是个什么族群的——我也不嫌弃你,没有让你一命换一命的意思!”
袁禧一口黑血就喷在了一边,不过手上依旧没松开。
“袁禧!”
“你是被鬼族凶器所伤,上有剧毒,唯用鬼族血液可解。你不要动,我不会害你的。”
张煜一口一个骂娘,拼命翻身将他推开,上去就握住他的领子:“哦?原来我们堂堂袁大警官也是鬼族啊——小爷我猜你身份猜了一个月,你还舍得告诉我啊?哟,这马甲一掉您就在我跟前要死要活的,给谁看呢?让小爷我感激涕零,这辈子非你不娶吗?你给老子听着,就算是要死要活你也要给我个交代,小爷我总不能屈尊跟你拉冥婚吧?!”
袁禧背上的伤口一扯,疼得身上发抖,张煜连忙把他拉起来,拢在怀里:“我错了,不该那么对你。可袁警官总是不说实话,瞒得我好苦,对我掏心掏肺还输血的,我实在是过意不去。你能不要凡事都瞒着我了吗?就算你是只鬼又怎样?小爷我就是喜欢你。”
袁禧显然是一愣,身体都僵住了,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凝固:“不要乱说……”
张煜抱着他,往怀里揽得更紧了些:“没有乱说,我一见袁警官就觉得是上辈子、上上辈子,乃至很久以前就见过了。我对你既是一见钟情,也是一眼万年,在你眼里,我看到了万年——沧海桑田,我都陪着你。”
这话仿佛一刀劈开了袁禧心中的那道闸门,百万洪水如猛兽般倾泻而来,就如当年洪水淹没天路般,他感觉心中有千万盏灯火明了又灭,灭了又明,最终折磨的他心力交瘁。
他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都在等着这句话,多少个秋去冬来,他都守候着这个人。
但是他还是将头一低,薄唇微启:“不要乱说了……”一颗泪珠就从眼角滑落,顺着白皙的脸颊,没入衣衫。
少年人的心性不比他一个混了几千年的鬼族,着急地告白,着急地证明自己,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袁禧苍白的发须拂过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说着:“不要乱说话,小心……遭天谴。”
张煜神色一顿,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阵笑声打断了——
袁禧拖着孱弱的身子将张煜挡在后面,来人是个中年男人,作平常打扮,手里却拖着一个人的头骨。
张煜一眼就认出来了:“卢晓义!”
袁禧一把拦住他:“你身上有伤,别动,他手上的刀非凡物。”
中年人嘿嘿一笑:“我手中的刀自然不是凡物,不然怎么可能砍伤二世子转世还有……端公大人呢?”
袁禧抽出骨刀,倏地闪身至他跟前,劈头盖脸就是一刀:“别叫我那个名字。”
“哟?不喜欢?那我还是叫你鬼仙吧?那你是个什么东西呢?是鬼还是仙呢?”中年人接刀游刃有余。
两人打的不可开交,中年人的声音从劲风中传出来:“你这身血怕都要被二世子转世吸干了吧?”
袁禧发怒:“闭嘴!”接着又是刀刃相接迸发出来一系列耀眼的火花。
“哈哈啊——也难怪,一个鬼仙还能怎么给神疗伤呢?而且,”中年人闪过他的一击,迅速出现在他身后,那声音始终缠着他,“鬼神本来就相冲,你愿意给他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当心他把你榨干哦~”
袁禧刀锋凌冽,有一刀劈山之势,他趁机一刀落下,将中年人劈了个正着。张煜趁机将卢晓义的头骨抢过。
轰——一声水花四溅,落入了河水里。
袁禧一刀扔下去,手里掐诀,刀将那中年人捅了个对穿,一下子飞跃出河面。袁禧的声音冰冷刺骨:“卢晓义的尸骨在哪里?”
中年人哈哈大笑,临死前还不忘挑衅:“叫人剁碎喂狗去了,怎么?你也想跟狗抢食?去菜市场里找找吧——哈哈哈哈……”
张煜催动扶光,一剑剔了他的右臂:“说!你把卢晓义带到哪里去了!”
中年人不知什么来历,神经似乎不那么正常,只是一位痴痴地狂笑,就算是身上已经血肉模糊了,还是不知疼痛。
“杀了我啊!哈哈哈——杀了我啊!”
张煜心中怒火中烧,心道这是什么变态!
袁禧:“阿煜你将扶光收了,你现在身上有伤,不要动法。”
那中年人听了这话心里更加激动了,疯子一般开始歇斯底里地呐喊:“哈哈哈哈!阿煜!哈哈哈哈哈!哟哟哟笑死人了,好感动呐——你以为你换了身皮就高我们一等了?都是在十殿阎王手底下受罪的,都是在十八层地狱抽筋扒皮的东西!你装什么大尾巴狼!装什么人!披上个人皮,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哈哈哈哈哈哈——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地府吧!兄弟几个可想你了哈哈哈哈!”
袁禧一刀又将他拍进了水里,一下一下地将他全身砸得稀巴烂,那中年人却依旧嘴上不停地找死:“哈哈哈哈哈!鬼仙大人打得好疼啊——哈哈哈哈哈!还是跟我一起回地府吧,那里才是属于我们的地府!”
张煜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心中千般滋味,都化作最后一根丝线瞬间扯断。
接着他感觉自己背后劲风掠过,一只乌黑的爪子就伸向了他脆弱的脖颈。张煜倏地回身,一掌劈开,翻身闪开,看清了眼前竟是一个足有三米高,手长腿长,浑身散发黑气和恶臭的怪物。
——幽冥之中的鬼族,地府之下的怪物。
那中年人疯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看到了没!二世子殿下!那就是咱们鬼仙大人本来的模样!哎——咱们都是在地下爬的怪物,何必自相残杀呢?”
后半句话是他对袁禧说的,袁禧三下五除二,一刀劈开了他的脑花。谁知那怪物瞬间化形,也化作一个长身而立的男子,断掉的右臂又长了出来,皮肤惨白更比袁禧,表情也是不一般的痴狂。
“鬼仙大人,地狱太空了,我一个人寂寞的很,回来吧……”那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可怜,语气也近乎恳求,双手抱在胸前,长发垂在四周,似笑似哭。
但袁禧只觉得恶心,一刀劈将过去,那鬼族却一头扎进河水里不见了踪影。
张煜猛的一回头,背后的鬼族就开始朝他袭来,扶光剑颇有人性的一挡,那怪物立刻就被金光灼的当场化成了一滩黑水。
张煜扭头,果然与河水之上静静等待着的袁禧看了个对眼,四目相对,袁禧想开口说着什么,但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无数白色的发须在江风的吹拂中上下翻飞,他再也无法凭借头发遮挡他的神情了。张煜看清楚了——清高孤傲、温润如玉的袁禧袁大警官,此时却有些落寞了。
明明一个在岸上,一个在河水中央,张煜却仿佛清晰地看见了袁禧嘴角抽动,眼皮发抖,微微抖动睫毛下的那一片阴影,让人看着就心生怜悯。
他在等什么呢?等着被审判吗?
张煜收回扶光,抱起卢晓义的头骨,远远地对他一喊:“发什么呆呢?快过来啊!卢晓义还找不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