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有三进,外围一圈是围墙,内里其实不大规整,并非传统标准格局。不过排布间应该是有什么讲究的,但一般人也看不出个门道来。
张煜的灵窍已经被冲开了大半,自从小洋房见鬼之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五感越来越通透,尤其是从坟山下来之后,得到了前世一丝神力,眼前所见已然大不相同。
灵窍开了之后,不单是感觉上更加灵敏,与天地、与万物之间的联系也更加紧密。
所以在他眼中能看出这个宅子似乎是被布过一个八卦阵的,阵法精妙,隐隐还有灵气流转。但那股灵气很快就堵塞住了,转而被源源不断的阴气绞杀。
阵法应当是被破坏掉了,也就是这宅子是被改了格局的。布阵之人势力不弱,以至于到现在还有些许微末灵气时不时产生,但格局改了就是改了,风水一破,一切都白搭。
扶桑二世子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所以伏羲大帝的本事,他并没有学到几分。可就算只是单凭着他身为神君的灵窍,也能看出一二。
孙凡舒好奇心重,这宅子的未开放区域对于她来说,吸引力可就太大了。
门廊连着那一头上锁的木门,木门微微张开的缝隙就像一只张口的凶兽,等待猎物前来。
五人从展厅前跟售票员打了招呼就进去了,蹑手蹑脚地走过前院展厅,见一尊佛像,还颇为讲究地拜了拜。
“翻过去。”孙凡舒斩钉截铁。
张煜不置可否,抱着膀子在一旁看。
罗文:“真翻啊?”
孙凡舒:“当然,说干就干!”
小王和阿智也是个冒险的主儿,当即就一人蹲下,一人上肩,一踩一顶,蹬墙收腿一气呵成。一看就没少干这些事。
阿智三两下就上了墙头。接下来是罗文,罗文将孙凡舒拉上去。
小王耸耸肩膀对张煜来说:“来啊。”
张煜一笑,没说什么,也踩了上去,任由墙头上的罗文将他拉上去。最后上来的是阿智。
五人成功落地,显然有些兴奋,但孙凡舒还是打手势叫他们冷静。
后院确实相当凄凉,仅一门之隔,就能看见所谓岁月的痕迹。在上锁的木门之后,时间似乎是停留在了七八十年前,不再动了,连空气似乎都不再流通。
院子荒凉破败,杂草丛生,几乎看不清脚下,一不留神就要踩到碎砖块、碎瓦片里。五个人小心翼翼地穿过院子,相互搀扶着,孙凡舒一马当先,竟然一点不害怕。
阿智:“小孙,走慢点。”
孙凡舒:“没事。”
张煜摸了摸后脖子,总觉得阴森森的,不太踏实。他既然有了这个感受,那必然就是有问题了。
他不动声色地开了天眼,果然这个院落黑气逼人,还滚着一圈一圈的猩红色碎片,仔细一看,那些猩红色碎片就像人的某个组织部位,被砍得零零碎碎。
他觉得有些不安。
“我说,”众人回头,张煜接着说,“要不咱们今天就先回去吧,这后院看也看了,怪冷的。”
罗文:“冷?可你还把衣服敞着的呀?”
张煜:……有时候真的想把这个二货扔进马桶。
其他人觉得他是害怕了,小王说:“没想到张煜你这么胆小啊?”
“是啊,你是不是怕了啊?”
孙凡舒思考了一下,确实觉得毕竟只是自己好奇,不好意思强求别人,便说:“那这样吧,张煜你就先回去吧,本来就是我个人的想法,不能强求其他人。”
张煜摆手:“你们真不走?”
其他几人都摇头。
“那行吧,小爷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阿智冲他一拍:“什么就舍命了,不至于,大白天的不会有脏东西的。”
小王也说:“看着确实有点恐怖,不过……这样才刺激啊!”
话音刚落,不知什么地方“嘎吱”了一声,就像木头承受不住一下断掉,或者锈蚀已久的木门突然被打开。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院落内如一声惊雷,足以让几人全都起鸡皮疙瘩。
“什么声音?”
“去看看?”
张煜还是想拦:“哎……就不能不去有声音的方向吗?”
“哎呀——怕什么?”
张煜欲言又止,眼睁睁看着四人顺着檐廊走进一间屋子。他紧跟其后,眼中的煞气愈来愈重。
门槛很高,在屋内的地面上打下一片阴影,抬头就是一间极小的屋子。屋内没有窗户,所有的光线都靠着他们进来时的那一扇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的腐味,经久不散。
里边陈设不多,只有一架小床和一张梳妆台。床上有雕花,还挺精致,床幔沾上了厚重的灰尘,已经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张煜朝梳妆台走去,仔细打量,其上有一面镜子、半截蜡烛和一个木头匣子,不用猜,匣子里应该是主人梳妆所用。梳妆台下方还有几个抽屉,他随手打开了最上层的一个,纵使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被吓了一跳。
那是满满当当的一屉头发,发丝肆无忌惮地堆叠在其间,散发出经年的腐臭味。仔细看,还能看到那些黑漆漆的发丝之下,有一些青色棕黄色的东西,再等片刻,就有不少蠕动的蛆虫和蚂蚁钻了出来。
他一把把抽屉推了回去,看了看其他四个人,还是选择沉默。
罗文走到床边,有了发现,赶紧叫他们:“你们过来看,这里有一张纸。”
那是一张信笺,塞在被褥的下方,只露出一角。阿智猛地将褥子一掀,几人双眼皆猛地一瞪,只见满床摆的皆是这种信笺,其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醒目的红色大字。
“此生不负此生不负此生不负……”
红色大字歪歪扭扭,没有笔锋,粗细一致,分明就是用手指头一笔一划地写出来的。
几个人瞪大了眼睛,鲜红的字体几乎要从纸里爬出来,钻进他们的毛孔中,他们全身上下都麻了。
孙凡舒头皮一紧,就指着床上说:“这张上面写的不一样!”
她反应很快,一下就读了出来:“我来殉你!!!”
几声惊呼之下,“嘭”的一声,门关上了。没有窗户的房间内瞬间一片漆黑,劲风滑过,床上的纸张在黑暗中肆无忌惮地上下跃动。
与此同时,那梳妆台亮了。五人尖叫连连,赶紧后退,警惕地看着那坨小小的光晕,幽幽暖黄没有消融可怖的漆黑,反而又要被浓墨吞噬。
众人的心瞬间就绷成了一根弦,豆大的眼睛一眨不敢眨,浑身的血液开始奔腾。
阿智挡在几人前面,撑着双臂,发着抖,死死盯着蜡烛。
“怎么回事!”
“卧槽!”
“门锁住了!打不开!”
罗文开始呜咽了,孙凡舒赶紧安慰他:“罗文,别怕,冷静!”
众人锁在床与墙壁形成的夹角处不敢动弹,只有小王去试了试门,果然是打不开了。
“有灯吗?手电!手机手机,快快快,手电筒打开!”
冷白色的手电光一开,一张惨白无神的脸就倏地突在了他们面前,众人尖叫惊呼,慌不择路,几乎已经跪倒在地上,拼命把自己往后塞。
“啊啊啊啊啊——”
慌忙之中,手机掉在了低上,手电光被盖住了,那张大脸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不见了!不见了!”
“是不见了还是看不到了!”
小王颤颤巍巍地转头问大家:“你们看见了吗!有鬼有鬼有鬼啊!!!”
罗文:“看……看到了,完了完了完了,要死了!快跑啊——”
“门打不开!!!”
“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张煜被几人吵得耳朵疼,一脸不耐烦,“啧”了几声之后,四人总算放弃了生嚎。
阿智缓缓蹲下,尝试着去拿手机。手机一起,冷白色的光芒瞬间又出现了,那惨白鬼脸随机又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猛扑向几人。
“啊啊啊啊——手机丢掉丢掉!!!”
不需要人说,阿智被吓得手机一扔,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但这次手机背朝上,冷白色的手电光直接照亮了整个屋子,几人抬头只见方才一只没注意的天花板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头发。
漆黑的头发,像百万只黑色长虫一样在蠕动,其间还挂着好几个干瘪枯黄的头颅,黑洞洞的眼眶挖在其上,沉默地盯着下面的几个人。
“啊啊啊啊啊——”
几人真的想把自己的眼睛扣掉,脑子一蒙,浑身上下的肌肉都不听使唤了,撒丫子就拼了命地往门口钻,恨不得把自己从那条窄缝中塞出去。“砰砰砰”的拍打着木门,死命地嚎叫,但那门纹丝不动。
张煜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心中正纳闷着:一般阴邪小鬼见了他都要避让,为何这里的鬼一点都不惧怕?
罗文见张煜盯着天花板发呆,以为他被吓傻了,赶紧冲他嗷了几嗓子:“你在干嘛!快过来啊!”
张煜总算回头,叹气。
接着他在四人颤颤巍巍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向了阿智的手机,拿了起来,一关。屋内瞬间又陷入了黑暗,只余半截蜡烛小小的光晕。
几人方稳住心神,差点又背过气去。
那梳妆台前赫然出现了一个长发如瀑的女子。那女子缓缓伸手打开小木匣,拿出了一把木梳,梳起了头。
女子动作僵硬,就像一只死了千年的僵尸,让人脊背发凉的是,她伸出的手白的发灰,指甲全无,还有几根手指,没有一点皮肉,森然白骨掐着兰花指捻住梳子一端,一下一下地梳着长发。
铜镜已经锈上了,只能看见一个影子在其中,一动不动。
女子距离张煜几人基本上只有四五步的距离,一旦她猛扑过来,几人躲都没地方躲。
张煜回头问:“我给你的九宫八卦牌在身上吗?”
罗文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后又连忙说在。
“拿好,开过光,很灵的。”
罗文有些哭笑不得,但人在极度紧张慌乱的时刻,往往是没有思考的能力的,况且罗文这个“大脑光滑无褶皱”的年轻人更没什么思考的能力。
他索性就把那九宫八卦牌举在了胸前,以一种虔诚而猥琐的姿势低头吻了又吻。
张煜:……
女子幽幽地开口了:“此生不负……”
声音很低,几乎要擦着地面,从几人的领口钻进身体里去。
“此生不负……此生不负……”
张煜一哂,随手拎起那张写着“我来殉你”的纸张,血气扑鼻而来,对着那女子说:“那你还不是负了他?”
他一开口,四人就惊了。
张煜斜斜地倚在床架上,对着女子的背影,招了招手里的信纸,又说:“你跟小爷我说说,你负了谁?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去阎王那儿说说,让你俩下辈子投在一起。”
孙凡舒:“张煜!”
女子梳头的动作一顿,默念的声音也打住了,接着就是裹着寒气的一笑,笑声中还夹杂着几声小孩儿的痴笑。
罗文浑身上下都在发抖,阿智和小王两人也是手脚无法协调,血液已经冲上了天灵盖。
张煜还在继续说:“你说你长得也不赖,又家财万贯,何必把一辈子都浪费在一个人身上。负了就负了呗,何必耿耿于怀,说不定你的心上人已经轮回好几世了,早把你忘了。”
小王几乎要哭了:“你能不能别说了——”
“你把门打开,我这几个朋友也没犯什么错,不是什么坏人,只不过还是几个孩子,好奇心重了点,无意冒犯,实在抱歉,”其他四个人怎么也想不明白,张煜是怎么做到对着一个鬼影侃侃而谈的,“俗话说不知者无罪,我们实在是无意闯进来的,惊扰了长眠之地,是我们的罪过。改天小爷给你多烧点纸、元宝,你要啥给啥,要小帅哥的话,我给你买个高质量的纸人,包你满意!”
女子漠然静坐,铜镜中那一团黑色的影子,鬼魅般无知无觉。如果铜锈擦净,想必能看到一张骷髅脸,黑洞洞的眼睛直击神魂。
“差不多得了啊,小爷我没空陪你玩,要是寂寞了,我现在就写信找黑白无常过来把你往下面勾。别在这一个人呆着了,多寂寞啊——这么多年都没个人陪你,轮回去吧。”
孙凡舒以为张煜是想跟这鬼说道理,说不定还能感化她,争取早日放下怨念,投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