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对于裴家的事情吕正山也知道些，两个孩子互为好友也常常提起，只是对于商场的事情吕正山一直都持敬而远之的姿态。
在弄清春杳杳前来的意图的时候，吕正山原本是言辞拒绝的。
“我能理解吕大人一个官员不愿意去插足商场之事，但是眼下我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想确保今年祭祀大典顺利举办，那么祭祀宴就要准备的齐全丰盛，而近几年的祭祀宴都是由邀客来大酒楼提供的，如果这一环节出现问题，那礼部可就脱不了干系了。”春杳杳道。
“就一顿饭而已，邀客来办不了京城还有几十几百个饭庄，哪有春姑娘说的这么严重。”吕正山神色淡定吃着侍女夹在碗里的菜。
“祭祀宴的菜系有八种，分类有二十三种，菜品有一百零八种，你觉得如果贸然换一家饭店来承办会更有经验么，能确保不再这种场合出岔子吗？”春杳杳笑着回应道，在此之前她早已调查过祭祀宴对于祭祀大典的重要性，做了充分的功课。
吕正山举在空中夹菜的手一滞，面色稍微有了些凝重，依旧故作淡定，“据我了解禾记也能做出一百零八种。”
“不是能不能做出一百零八种，而是万无一失的做出一百零八种。”春杳杳夹起手边的一块酱牛肉放到嘴里大口咀嚼起来，“就像这牛肉，吕府的总要比路边摊上的好吃许多。
吕正山闻言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开口道，“说吧，有什么需要吕某协助的。”
“想问你借两千两银子。”
噗——
旁边吃的正尽兴的吕钦把刚吃进去的米饭都喷了出来，两千两这基本已经是吕府的全部家当了竟然被春杳杳如此轻易的提出。
“两千两？！”吕正山也被这个金额吓得睁大了双眼。
“是的。”
春杳杳的回答很简单却透露着没有回环的余地。
吕钦胆怯的偷瞄着吕正山，吕正山沉默着未发一语，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房间内一时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就连侍女都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良久，吕正山开口，“春姑娘先回去吧，银两自会送到杳杳酒坊。”
吕钦、春杳杳皆是一愣，没想到吕正山答应的如此痛快。
“所以，吕大人需要我给您写一份借条吗？”春杳杳试探性的提问道。
“不必了，对于这件事我比你清楚，光是研发出能治疗疫病的药物已经是价值万两的事情，我并不担心欠钱不还。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若祭祀大典顺利举办，请在陛下面前提及我儿让他有点功绩。”
说罢，吕正山甚至拱手给春杳杳行了个礼。
春杳杳忙上前回了个九十度的大礼，急忙道“吕大人万万不可，吕大人救我于危难之间，此份恩情我春杳杳必然不会忘记，若是此次祭祀大典顺利举办还能消除疫病，你们礼部必然是功不可没，令公子前途必然青云直上。”
“有春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定尽快筹的资金给你送去。”
送走春杳杳后，吕钦坐在椅子上悄悄的瞄着吕正山阴沉的脸，与刚才对春杳杳满脸的笑意判若两人。
“爹……两千两会不会太多啊……”
吕正山拿起桌胖的鸡毛掸子就朝他打去，一边打一边骂道，“还不是因为你个不孝子！如果你能有点出息还需要你爹我拿出养老本给你铺路嘛！你知道这些钱我攒了多久嘛！”
“爹爹爹，你轻点！”吕钦一边逃一边回身狡辩，“这不也是你的计谋，若这件事成了咱父子俩都有功，你再也不用受刑部，吏部，那帮老鬼的气，什么书院夺奖，骑马第一，都是虚名，咱们直接就是成了皇帝眼前的红人。”
吕正山听罢这才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坐回到椅子上，语气没有了愤怒反而变得十分忧伤，“这事要是赌对了咱们吕家鸡犬升天，要是出岔子了倾家荡产不说弄不好还要满门抄斩，但是为了你爹愿意。”
“爹……”吕钦的眼泪差点下来，没想到这个每天只会揍他的爹竟然为了他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
“去把吕毅抱上来。”吕正山吩咐下人。
“爹，你抱弟弟来做什么。”吕钦一脸问号。
吕正山颤抖着双手解下吕毅胸前的金制同心锁，缓缓的打开，里面赫然出现了一张银票，展开上面是一千两。
短暂的父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吕钦声嘶力竭的质问，“你偏心！你给弟弟带一千两的同心锁平日我问你要钱你跟我说没钱！”
吕正山怒喝道，“你平日花钱大手大脚，我怎么敢把钱给你！你要是有你弟弟一半省心，我都不用如此破财！”
“我没有我弟弟省心？他才多大，你让他费心啊，你倒是让他费心啊！”
“……”
已经借到了四千两银子还差一千两，春杳杳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借出这一千两。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想要掏钱去买一个看着沙甜的西瓜，不小心触碰到陆淮当时给他的玉佩。
她掏出那块玉佩，阳光下闪耀着透明的光亮，像是希望。
难道就算是陆淮不在了他依然在帮她吗？
春杳杳抬头看去，不远处就有一家当铺，如果给这块玉当掉说不定就能攒齐剩下的一千两呢。
现在她已经走投无路了，也再没有人可以帮她了，如果这次失败说不定都要人头落地，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她身边的所有人也会遭受牵连……
春杳杳站在当铺的门口仰头望去，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绝望无助，那枚玉石被她紧紧握在手中，似是要将它嵌入手心中。
沉思良久，她缓缓松开手，玉石早已被她握的汗涔涔，那枚玉石在她的布袋中掏出又放回，最后她还是轻轻的松手，任由玉石掉回到了布袋中。
如果两个人不知道此生还能否在一起，留个念想是不是也是好的呢？
回到酒坊，春杳杳早早的将酒坊闭了门召集众人在大厅。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气氛格外的凝重，就连一向喜欢打诨的杨玉郎也没了声音，他的卦碗里没有了哗啦哗啦的响声，好像对今天的事情不想问天，也无力改变。
春杳杳缓缓走上前用力挤出一个微笑，故作轻松道，“有个好消息想与大家分享，再过两天所有人都可以放一个长假，到时候我会给你们的工钱都结算清楚，大家都可以开开心心的回家休息啦。”
此话一出，并没有欢快的氛围，反而是引得不少人的狐疑。
“杳杳，你在说什么？我哪里还有家可回，现在酒坊就是我的家。”刘阿牛疑问道，他早已无家可归就算有了钱也无处可去。
“就是啊，我回去家里只会逼迫我去嫁人，我才不要回去，酒坊的所有人就是我的家人，我哪里都不要去，哪里都不要回。”桃子跟着说道，一时着急脸都变得红扑扑的。
“杳杳，你什么意思，我老爷子怎么听不懂，离开酒坊还有哪里可去，是让我们回到三十六坊吗？”赵爷苍老的眼中透露着迷茫。
春杳杳看着众人的脸，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接下来的话，她脑海中曾无数次构思如何遣词造句，但是这一刻她知道她的心不想宣之于口。
“是这样的，我打算将杳杳酒坊暂时抵押出去，在抵押期间是不许进行任何商业活动的。”说这话的时候她不敢看向众人的眼睛，她害怕看见那一双双失落，惶恐，焦急的眼睛，“这件事我已经与杨玉郎协商过了。”
鸦雀无声，大堂众人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要关闭杳杳酒坊吗？是把我们全部都解雇了？”桃子捂住嘴惊讶不已，眼中已经饱含了泪水。
“杳杳有事咱们一起商量，没必要关闭酒坊，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啊，总能克服难关的。”刘阿牛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早已酒坊的人相处如亲兄弟姐妹一般，对于此他也是十分不能接受的。
“我需要一千两银子。”
女声让众人再度哑了火。
“别开玩笑了，我们这个酒坊怎么会有一千两的市值。杳杳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刘阿牛道，“杨玉郎你说句话啊，这破房子怎么会价值一千两呢。”
“因为这几个月杳杳酒坊经营得当，酒水销量已经逐渐超过酒坊一条街，甚至带动了整一条街的经济飞升，如今这条街是京城上最贵的……一个小屋就价值几百两……”杨玉郎垂着脑袋喃喃道。
“说啊！是不是你为了金钱逼迫杳杳将酒坊抵押的！杳杳是不会轻易将酒坊兑出的，她为了酒坊付出那么多的心血，就连发烧都跑去了点苍山，一定是你怂恿她逼迫她让她抵押的！”刘阿牛一把扯住杨玉郎破布烂衫的领子，怒目圆瞪。
杨玉郎任凭刘阿牛扯着衣领提溜在半空中，未发一语。
春杳杳总上前拍了拍刘阿牛的手，低头道，“是我要将杳杳酒坊抵押的，是我想要这笔钱。”
刘阿牛的手轻轻的松开了，伴随着桃子的哭声，赵爷的叹息声，一切好像已经再无挽回的可能。
众人散去，她终于瘫软在了椅子上，酒坊是她第一个当做家的地方，穿越前的求学颠沛流离，穿越后惨遭驱逐出门。
她深深的看着这里的一切，柜台上的金蟾蜍被她摸的闪闪发亮，是她日复一日在这间小酒坊里算帐的时候下意识抚摸出来的，正对着柜台的地方是杨玉郎算卦的位置，一个小方桌上面摆满了锅碗瓢盆，以前看着如此不顺眼，现在竟然觉得不舍。
这个店里每一张桌椅，每一处摆件的归置都是同这些朋友日日夜夜一同摆出来的，如今想要告别是十分的困难。
但是她清楚不能把家人拉入这危险的计划中，如果成功那便东山再起，如果失败，反正她从来都是孑然一人。
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正在此时她的衣角被拉动，小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旁边，小虎轻柔的帮她擦着眼泪，笨手笨脚的从兜里掏出几文钱放在她的掌心，“杳杳姐，我有钱，咱们不要关闭酒坊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