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药儿园自成立以来,一个月的课程初见成效,幼崽们在营养药剂的加持下进步飞快,林就决定进行一次检验,俗称月考。
在21世纪应试教育下摸爬滚打出来的林园长,深谙一个道理:如果没有考试,是不会有人认真学的。
设备室中,两个班的所有幼崽们正等待着林就过来宣布考试开始。
从前在育儿园区中,他们被称为“实验体”,融合进基因的不同草药名字将他们区分,他们每天凭借本能交流、吃饭、玩耍,感觉每个人之间并无不同。
来到百草药儿园以后,他们第一次以“同学”相称,学习进步、一荣俱荣,逐渐明白人与人之间,每个人都不同,每个人对每个人的意义都可以不同。
于是性格相似的人互相吸引,已经熟悉起来的幼崽们总是选择和自己喜欢的人凑在一起闲聊。
此刻,所有幼崽三五成群,其中,有两个头对头扎在墙角,显得格外不磊落。
那角落里光线闪动,没多久传出来了一声惊呼。
“你偷偷连上了设备室的网络?!”山葡萄看着蒲呦的操作瞪大了眼睛,“你忘了静静说过我们的生命手环不可以随便联网的?”
“凭什么我们不可以?连神农都能上网学做菜。”蒲呦头也不抬地说,“你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山葡萄一时被他问得无话可说。蒲呦的脑袋里好像天生就有很多“凭什么”,但是这些问题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不止他,他敢肯定恐怕整个实验基地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想过。
山葡萄环顾周围,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那你现在是要干什么?”
蒲呦翻动着光屏上令人眼花缭乱的页面,手指在搜索栏里飞快地输入文字:“我就想知道加登说的长着鹿角的兔子到底是什么。”
“都一个月了,你还在研究这个东西?”山葡萄表示难以理解,“说不定就是加登当时神志不清胡说八道的,你还真当回事了。”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康伯说是病毒感染了寄生虫导致变异,但是我们一直都没有搞清楚虫子的来源。”他说着,眼睛盯着屏幕,也始终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直到光屏上突然闪烁了一下,跳出了一个科普页面,蒲呦惊呼一声:“查到了!”
一张图片率先弹出来,紧跟着是一行行科普文字。
【鹿角兔,传说中一种长着鹿角的兔子,实际上是普通野兔感染病毒后造成的效果。这种病毒会使兔子脸部周围长出类似鹿角的肿瘤,肿瘤会逐渐变大使兔子难以进食,最终导致其因饥饿死去。】
在那行文字的旁边,浮动着一张图片,一只灰色的野兔几乎满脸长着形似鹿角的肿瘤,遍布在头顶和嘴角周围,看起来有点诡异。
“好恶心。”山葡萄凑过去看了一眼,起了满身鸡皮疙瘩,“这能说明什么?我们几乎对整个船舱都进行了杀虫,根本不可能错过一只长成这骨朵样的兔子。要么是加登当时出幻觉了,要么就是考场自己的Bag。”
“Bug。”
“好的。”
“说不定不是兔子。”蒲呦盯着屏幕说,不是兔子,可能是什么更小的东西……
“啊!”蒲呦突然想到,“你记不记得那天他有提到过盒子?”
他刚说完,突然感觉到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他的心猛地蹦了一下,回过头,看见鹤虱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
蒲呦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人吓人吓死人哒!”
“林园长进来了。”鹤虱说。
他一脸冷漠地侧过身,就看见林就、静恩清和阿律耶这三巨头推开门走了进来。
打头的林就今天穿了身淡色带盘扣的中国风常服,走起路来带着风,东方纯血的温润眉目配上这身衣服,美得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静恩清泽则还是那一件万年不变的科研白大褂,阿律耶依然“目中无人”,漆黑的目镜上反射着设备室的灯光,冷得仿佛能冻死人。
“你说。”蒲呦突然在山葡萄旁边小声开口,“鹤虱有没有可能是监察官他儿子。”
山葡萄嘴角抽动,幽怨地看着他:“蒲呦呦,憋笑很难的。”
方才还在叽叽喳喳个不停的所有的幼崽们一下全都安静地站好,大小蓟终于肯将已经被搞自闭的荆芥还给诸葛亮小队。
林就看着这些幼崽们,嘴角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所有人都到齐了吗,鹤虱,呦仔?”
鹤虱迅速回答林就二班全部到齐了,蒲呦迅速转身当场给林就表演了一个呦仔数数。
已经给蒲呦当了一个月班主任的林就无语但又习惯,他等待蒲呦数完,清了清嗓子开口:“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今天把大家聚集在设备教室里,是为了对你们进行第一个月的学习成果检验。虚拟考场设备大家应该都已经很熟悉了,但是今天的考试和上一次有些不一样。”
林就说:“为了保证月考排名的公平性,今天你们所有人将使用同样的考场,是我和静恩清老师一起给你们选的。考试以班级为单位进行,但是最后会按每个人的单独积分乘积分系数排出总名次。”
也就是说,总共会开两个一模一样的考场,每个考场投放二十多名考生。
林就继续往下说:“注意,首先完成考试的考场所在的班级为获胜班,获胜班每个人的积分系数是1.25,败方每人积分系数为1,所以你们不仅要努力参与救援为自己争取积分,还要通力合作争取率先完成考试,总之,我们的救援标准是——”
所有幼崽们拖着长音用响亮的声音齐刷刷回应他:“君臣佐使——彼此协作——量力而行——”
“好,现在所有人登录考试设备,我们作为监考官,会在隔壁实验室的投影中时刻观测你们的考试情况。”
*
三人来到设备室隔壁的实验室,静恩清转身顺手关上了门。
林就快步越过阿律耶,一屁股坐在操作台前面的椅子上,双手抱胸语气不善:“学校正式开学已经一个月了,监察官准备什么时候给我答复?”
一早就感觉到今天这俩人之间气氛不太对付的静恩清定在了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过去。
林就冷着脸说:“你不愿意开格斗课就算了,我需要联邦给他们参加实际救援任务的机会。”
自从第一天上课窥破阿律耶目镜之下格格不入无所适从的真实面目,林就对阿律耶自始至终笼罩的那层冰冷不近人情的滤镜也应声碎了。
抛开他的死板与固执不谈,这个人可能比林就想得还要单纯。
于是他在一次碰壁之后依然选择向监察官提出了这项自认为很合理的要求——这些幼崽需要实践,不仅需要去病患中间感受真实的医疗援救,还需要去感受世界和人情。
然后他就发现他错了,首先,这个人,很难抛开他的死板与固执不谈。
对于这个问题阿律耶一个月以来始终没有妥协的意思:“系统可以构建你需要的全部虚拟场景,这个方法相比实践更安全也更保险,一期实验体用这个方法训练得很成功。”
已经很熟悉操作台的林就什么也没有说,手指移动飞快,调出了一份资测赛中的影像,影像中的鹤虱一本正经地和蒲呦说:“这只是系统生成的虚拟考场,你还记得吗?”
林就长指一点,影像定格在鹤虱与阿律耶那如出一辙的冷漠表情上。
林就说:“看到了吗?监察官,习惯了系统中虚拟场景的练习,会让他们天然地将人命当成数据,这对医者来说是一道非常危险的讯号。”
“我认为鹤虱共生体的判断没有问题。相反,是蒲公英的行为太过于感情用事。”阿律耶说,“我必须提醒你,林园长。他们并不是医生。他们是共生计划实验体,是效忠于联邦的救援机器人,数据就是他们救援的第一标准。在当时的情况下,放弃一个濒死的患者或许就可以用医疗物资救下更多的人。”
林就都快让他给气笑了,心说你当跟这打仗算人头呢?他冷笑一声,明亮的黑眼睛看向阿律耶。
“作为一名医者我也必须要告诉你,监察官。”他说,“不要用你在战场上的思维去估值这些因战争而需要救援的人们。”
“救援,生命才是第一标准。”
林就看着阿律耶——虽然他只能看见目镜中他自己的倒影,但他确信此刻阿律耶也在看着他,两个人无声地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直到静恩清从门口走过来,站在他俩中间:“打扰一下,二位,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两个人都不动,静恩清只好也一直在中间尴尬地站着。
这样僵持半晌,他俩终于坐下来暂时休战,静恩清走过去切换了操作台中间的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