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到温兰初以为秦诺躺下后便已秒睡,准备收起期待回应的心时,有个人终于强制压下心头难止的喜悦与得意,同样回以一句。
“晚安。”
然而她还是未能控制住自己的语气,迫使这两个字短促到甚至有些含糊不清。
她自己回想时,不禁产生怀疑与纠结。
比如,温兰初听清自己在说什么了吗,又比如,自己刚才语气是不是显得特别随意,温兰初不会以为自己是在敷衍糊弄她吧?
不过简单两个字,竟能让她毫无道理可言地内耗起来,秦诺觉得自己是真的疯了。
算了,管她呢!反正自己已经回应,与温兰初互道了晚安,其他的她就管不着了。
黑夜里,忽又亮起光。
温兰初从黑暗中睁开眼,微微转头看向枕边那道身影。
秦诺背对她侧躺着,有一小片微弱的手机光芒笼罩在她脸周。
“你在做什么?”
她本不想多问,嘴却比脑快,已轻声问出口,下意识放低的声音是不想自己猝不及防的开口惊扰到秦诺。
饶是如此,秦诺仍被这静谧环境中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惊,她没有回头,指尖继续在屏幕上滑动着,“你要听真话还是瞎话?”
“说真话就可以了。”
这有什么真假,温兰初疑惑,难不成秦诺是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很快她便知晓了。
秦诺正在看的内容也不算有多见不得人,但经由那张嘴道出,她总觉得有点别扭。
“我在看我们cp超话。”
温兰初也没有想到,对于她们的超话秦诺会这么起劲,之前就已与自己提起过超话的情况,现在竟还一个人悄悄又看了起来。
有一小簇热意窜上耳尖,温兰初移开目光,朝天花板看去,顿了顿才说:“这么好看?”
起初,秦诺自己心中亦是一惊,没想到自己竟能如此坦然地说出来。
而此刻,她又不假思索地嗯了声,“当然啊,你看看就知道了,现在内容很多,我都看不过来,她们把我们多少年前的老东西都挖出来了,我也正好怀怀旧。”
她没有再说下去,却在心里想着:
每一段“老东西”里都有你与我,偶尔也会有一些老朋友入镜,那些旧景色,如今再回看,的确有着别样的风味。
那时的懵懂稚嫩与冲动轻狂,它们都随时间逝去而被冲淡,如今再看只余会心一笑。
——这是她与温兰初的青春,曾有过快乐与不快乐的日子,曾有过美好与不美好的经历。
秦诺本只是想在睡前稍微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好,谁料这并不可控。
她刷完一条帖子,便还想去将下方的评论区内容全数看过一遍,等她刷完评论,她也还想再去看下一条帖子,如此往复。
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躲过如今那么多种类的网瘾侵袭,却躲不开超话里大家这些发言的轰炸,就此中了毒,染了瘾。
当初的氛围显而易见被大家美化了,让她与温兰初之间的争锋相对变了一种韵味,她们之间带有敌意的对视在大家眼里也冒出了无言缠绵的意思。
唯有她这位cp的其中一方自己心里最清楚,彼时她二人对视时眼里都绝无可能出现“爱意”这种东西,然而大家这些明显虚假的内容,她自己同样沉浸其中。
许多个瞬间,她竟还觉得挺有道理,逐渐也品出了点本不存在的东西。
她多想喊温兰初也来看看,对方看到什么她不在乎,她只在乎对方看到后的反应。
“那你看吧……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
温兰初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再与秦诺对话下去,或许,她本就不该问起,就当自己什么也没看到,继续闭目睡觉。
温兰初的回应让秦诺有些失望,不过,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知道温兰初与自己到底还是有所不同,不会对这些东西产生兴趣。
收收怅然的心思,她回一句,“我也快了,再看一会儿就睡,你放心,我明早不会睡懒觉,你几点起我就几点起。”
只要别没事五六点起来就行。她暗自想着。
温兰初本想说声不用,不必迁就她,转念一想还是止了口,一切就随秦诺去吧,毕竟,有些“大话”说出来,就是让人去违背的。
“做不到怎么办?”
温兰初一个似只是随口一提的问题,却在一刹那,让秦诺身体悬空般轻飘飘起来,仿若附到了从前的她自己身上。
秦诺转过身平躺下来,偏头看向已闭起眼的温兰初。
手机已被她息屏,随意放于一侧,室内重归宁静昏暗,她看不清温兰初的五官,只能用那双黑眸自己去描绘。
与此同时,她脑子飞速运转,努力去想,却不知道自己能允诺温兰初什么。
她仍旧无从得知,温兰初最想要的是什么。
那不如就这样。
她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办法,“做不到,那明晚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俩地道的燕安菜怎么样?”
地道燕安菜……这几个字一瞬唤起温兰初在燕北时的记忆。
某些人的确曾说过要让她尝尝正宗的燕安菜,她以为这大概率实现不了,却没想到,很有可能明天就要实现了。
燕安菜也好,其他菜也好,有机会能尝到秦诺的手艺,那便怎样都好。
不过现下听秦诺这意思,那就是倘若做到了,她就不准备下厨了?
刚想“夸”秦诺一句“你还挺精明的”,秦诺像是已读出她心中所想,又说:“做到了就只做一道地道的燕安菜,怎么样,是不是挺公平?”
公平什么,概率最大的那个难道不还是“做不到”吗,怎么秦诺现在还挺得意的?
温兰语侧过身,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她背对秦诺躺着,语调生硬地说:“公平。”
她已不想再去争论,反正啊,不管怎样秦诺总能找点理由出来。
耳畔传来身体与床铺被褥的沙沙摩擦声,温兰初的声音仿佛与她隔了点距离,闷闷的,并不怎么清晰。
知道对方必定是暗自生起闷气,秦诺在她身后无声笑了起来。
温兰初怎么就这么不经逗呢,这样就不乐意啦,心眼比针孔还小。
黑暗里,她抬起手,在半空稍稍犹豫一下,随后似是下定决心般,落下去,轻拍在温兰初肩膀。
她像是哄着温兰初一般,“好啦逗你的,如果是我的问题,我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明天做不到的话,我答应你一件事,你说什么我做什么,怎么样?”
她根本不给温兰初说话的机会,话锋倏地一转,“但你明天得跟我一起去买菜。”
秦诺下意识想用“陪”这个字眼,不过反应灵敏,及时改成了“跟”。
若用“陪”,那就好像显得自己在向温兰初示弱一般。
温兰初点点头,答应下来,保持沉默几秒后才蓦地恍悟过来,意识到在这黑夜里,秦诺根本不可能看见自己的动作。
于是又开口,“嗯”了声。
你这声我听都听不清的“嗯”,还不如刚才的点头呢。
——听到这微沉的应答声时,秦诺默默心想。
方才黑暗中,她睁大了眼,用力看到温兰初点头的动作,用力到双眼都发涩。
你点头给谁看呢温兰初,我又看不见。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随即她想起自己与温兰初约定好的第三点,心间想拍拍温兰初背脊,戳戳温兰初后腰的念头又更强烈。
戳戳你,温兰初。
秦诺在心中念叨着,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悄悄探出一只手。
她伸直食指,在指尖只触碰到覆于温兰初身上的那条被子时又停下,不再继续向前半分。
再往前可就真要碰到温兰初了,被她发现可不好。
“我还没想好,你先欠着我。”
或许也有做贼心虚的成分在,温兰初突然之间的开口惊得秦诺手一抖,指尖一颤,下意识又往前递出,正好压着被子戳到了温兰初腰后。
房内开有暖气,秦母为她们准备的两条被子都不算太厚,秦诺没料到自己英明一世,竟会在这件事上马失前蹄,栽了跟头。
不算重的一下,仅堪堪点在温兰初身上,可无论轻重,至少温兰初有所感觉。
酥麻感沿脊梁一路上窜,她匆忙回头看向秦诺,震惊道:“秦诺,你做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啊。”秦诺早已缩回手,故作温兰初无法看清的无辜表情,同时语气中也夹杂着不解,“你怎么了?”
漆黑无光的房间里,温兰初与秦诺僵持着。
她们目光穿透黑暗,落在对方身上时,彼此之间竟也神奇般能感受到那道奔着自己而来的灼热视线。
大概刚才那只有不到一秒钟的异样触感只是自己的错觉,温兰初放弃追问,作罢了,“没什么……”
她重新转回头,继续保持背对秦诺侧躺的姿势。
原来是虚惊一场。
秦诺松了口气,又松开紧攥成拳的手,接着刚才未完的话题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刚才说的情况我会记着的,等你想到再告诉我,我随时等着你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