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火灵年岁足够的时候，会被族长按众仙的需求派遣到各灵地协助巡逻，或帮助处理灵地管理上的琐碎杂事，算是历练的一部分。族长希望长白山火灵能增广见闻，让他们的目光不只局限在长白山内。

从族长手上取过赤简之后的历练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半载。像延烨和灼阳这样两个月都不足就被唤回长白山的，简直闻所未闻。

延烨和灼阳从茷谷出来后马不停蹄地赶回长白山，终于在几天后抵达山脚下。

长白山在众仙灵眼中是座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山，在红尘不少人类的眼中却是一个不可不到的打卡圣地，因此长白山周围建了越来越多的旅游设施，越来越往长白山的中心逼近。

虽然如此，长白山灵气浓郁，结界坚固，长白山火灵也从不担心人类会闯入灵地。

延烨和灼阳避开繁杂的人类聚集地，往上山的路走去时，赫然闻到一阵恶臭。灼阳眉头一皱，率先迈开脚步往恶臭的来源走去，延烨则不紧不慢地缀在他身后。

走至山坳处，灼阳探头一看，眉间皱得更紧。

「怎么会这样？」

延烨随着灼阳的视线望去，平淡的脸上也泛起一丝诧异。

山坳间，一辆旅游车翻侧倒在其中，车头完全变形，车身碎裂了大部分，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人有轮回，众生皆有其命。若是在红尘闹市中见到这种祸事，火灵们也只会摇头叹息，继而离开，绝少插手人类的事。但此时车祸发生在长白山边界，车祸附近还凝聚了这么浓烈的浊气，那就绝不只是人间意外这么简单了。

延烨走在后方，极为细心地留意着各种细节，须臾，指了指那辆翻侧的旅游车轻道：「你听听。」

灼阳微微侧头，也听见了车内传来的微弱婴儿哭声。他一跃而起，轻轻落在旅游车身上弯腰查看，最后从破碎的窗户中看到一个满脸披血的女人。她双臂扭曲，折断的骨头从裂开的皮肉中穿出来，怀中抱着一个年幼的孩子。

灼阳将孩子抱出来，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松了口气。

「还是活的，只是被玻璃割破了手。」

他边说边吐了点口水抿在孩子的血痕上，那伤口瞬间缩小了一半有余，血也止住了。

延烨半蹲在地，手指抚过车胎落地的地方，捏起了一点泥土凑在鼻前，道：「车祸到现在约莫一刻的时间。」

「一刻了？」灼阳蹙眉朝山上望去，「那怎么还不见有火灵下来查看？」

延烨摇了摇头，默默凝视着灼阳。灼阳正抱着那个虚弱地抽噎的孩子轻轻晃动。孩子渐渐停止了哭泣，水汪汪的眼睛回视灼阳，还奶声奶气地嗯嗯啊啊说话。

这时，旅游车突然剧烈地晃了起来，更多的碎片掉落在地。

延烨与灼阳迅速往后退了几步，交换了一个眼神，警惕地盯着旅游车。旅游车内旋即爆出了浓浓的黑气，扭曲着往车上方聚集，转眼间化成了三头赤眼邪兽，伸展着四肢。

灼阳立马驱动体内灵气，正打算要杀个痛快时，却被延烨伸出的手臂挡在身后，忙不迭愣了愣。

「用不着，」延烨轻缓柔和地道，「抱好孩子。」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在灼阳耳边时，延烨已经用火红的灵气化出了一把长弓，不多不少搭上了三支燃着烈焰的箭。

也没见他花时间瞄准，那箭就分别朝三头邪兽的方向飞射过去。

灼阳翻了个白眼。他向来喜欢近身肉搏，对延烨这种离目标越远越好的进攻方法表示难以理解。不过不理解是一回事，他还是挺佩服延烨的，毕竟他从未见过延烨有射失的时候。

箭速度飞快，化成了三道火红的残影直击邪兽的脑门，火焰倏地蔓延邪兽全身，将其焚烧殆尽。

延烨往远处瞄了一眼，说：「人类要上来了。」

灼阳把孩子放回女人怀里，离开时再看了看孩子，那孩子也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看他，小小的嘴巴仍说着他听不明白的话。

「没事的。」延烨拍了拍灼阳的肩膀，「走吧。」

一路上，灼阳和延烨都神情凝重。刚才山脚的车祸虽然严重，但也不至于制造那么浓重的浊气，居然还能凝成三头邪兽。

这只能说明，人间如今的各种意外，大概都与那混沌脱不了关系。

混沌在三百多万年前被女娲封印后沉寂已久，虽说随着人类产生的浊气累积而时有邪兽制造动乱，但混沌本身却从未有苏醒的迹象。

沿着山路走去，不难发现山体各处的灵气都浅淡了不少，这便能解释为何那旅游车能够驶得如此靠近长白山结界。

走到近山腰处时，灼阳和延烨见到数名火灵的身影。那些火灵看上去年龄不大，见到灼阳和延烨时都有些小激动，但还是努力地抑制脸上兴奋的表情，稳步走了过来。

「灼阳师兄、延烨师兄，族长在天池那边等你们。」

灼阳和延烨点了点头，灼阳神色凝重地问：「山下出了车祸，怎么没有火灵下去查看？」

那名小火灵听了，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低下头，旁边一名较稳重的火灵便替他回答。

「回师兄，近来偶有邪兽突破结界，族长为了加强山里的安全，便将我们安排到各处巡逻，维护结界。但因为此次收到赤简外出历练的火灵众多，岗哨没能覆盖整座山体，族长便将人手分配在山腰及其以上的位置，待之后众火灵陆续归来，才能重新调整驻守地。」

灼阳和延烨心中一沉，此时也大概掌握了事态的严重程度。

一路往上，他们见到更多的火灵，大多两三个为一组驻守一处。灼阳走了一路，表情越发困惑。

「族长向来护幼，可如今都是些年龄小的火灵驻守外圈，越靠近中心的火灵却越年长......这是怎么回事？」

延烨平淡的脸色此刻也阴晴莫名，淡声回道：「天池那边，或许要出大事了。」

两人还未走至天池，远远便瞧见天池之上的流光溢彩。

一只庞大的五彩凤凰正在天池上飞舞，双翼拍动之间洒下点点橙红的光芒，落到水面之时，光芒从池中心往四面八方展开，化成一圈圈巨大的火红图腾照耀各处，然后又隐入山体。

老族长拄着他的拐杖，在天池旁仰望他的凤凰，往日里挺拔的后背此刻居然显得有些佝偻。灼阳和延烨对视一眼，眸中都流转着明显的忧色，随即齐声喊：

「族长，我们回来了。」

族长这才往后瞥了一眼，声音沙哑道：「嗯，回来就好......」

才两个月的时间，族长看上去却苍老了许多。灼阳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族长是在做什么？」

族长的目光仍追随着他的凤凰，他静默了一会儿，灼阳和延烨都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过了一阵，族长才缓缓开口。

「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结界，用来保护天池和长白山。」

延烨：「这种结界，需要用自身的灵气去构建？」

族长沉吟片刻，后来还是轻轻一颔首。

两人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也从未见过族长如此憔悴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都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骤然生出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堵住胸口。

「你们一路上山，相必了解现在山里的情况。我已将你们散落各处大部分的师兄弟姐妹都召回来，接下来需一同镇守长白山。」

族长的凤凰仍在半空飞翔，落下一层又一层的守护结界。灼阳兀自思索，长白山是世间数一数二灵气浓郁之地，驻守的火灵数量众多，几乎未曾发生人类闯进结界之事，更不用提出现邪兽了。长白山天池之水乃天地灵气聚集之精华，多年来守护着围绕百里之广的土地，力量之强，毋容置疑。

可如今，族长却以天池为中心建构守护结界，还要派遣火灵精英驻守。

「族长。」灼阳问，「邪兽真能攻上天池吗？」

族长没有回答。延烨细细观察族长的神色，道：「族长是怕......火山爆发？」

族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呼了出来，算是默认了延烨的猜想。灼阳顿了顿，忽然说：「虽然我当时年纪还小，但也记得一千多年前那次爆发。」

当时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那时火红的岩浆从山上一直流向山下，火龙似的将所有草木都吞噬，大地转眼间变成了一片焦黑，那温度、那味道......真的很可怕。」

灼阳语气一转，又道：「但那场爆发不也生出了黎焰吗？虽然他资质平平，又不听话，但好歹给我们长白山添了一个火灵，也算是好事。」

不知道这算那门子的安慰，延烨差点就想扶额摇头，幸亏忍住了。

「火山爆发是自然的一部分。熔岩虽然可怕，但也滋润了土地，为后来蓬勃的生命打下了更好的根基，但......」

随着不知道第几圈的结界落下，老族长似乎感到有些吃力，一连咳了好几声，声音更显沙哑。

「但如果从天池流出的不是大地纯净的岩浆，而是浊气，那——咳、咳咳......」

灼阳轻轻地给族长扫背，一脸阴郁地接道：

「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