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黎尔敏锐地察觉到了司卡诺那一瞬的凝滞，但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也就假装没看见。

对方不想说的话，他就算逼问，得到的也只能是一句假话。

两人各怀心事，暂时回去了。

夜晚，柠黎尔把他们几个人聚集在了一起。

“我大概知道进入基地的方法了，待会儿还需要试验一下，我和指挥官商量了，我们分两批进，避免太过显眼。”

柠黎尔朝他们一一看过去，洛修、伊迈、唐朗、厄里斯，都向他点了点头。

几人悄无声息的上了海岛，夜晚的海岛比白天更荒芜，更渗人，那密林深处仿佛藏着无尽的未知。

几人四下张望着，借着夜视镜查看地形。

而柠黎尔则按下和司卡诺的通讯器：“我们到了，开始吧。”

“收到。”那边传来司卡诺的声音，片刻之后，远处的海面上亮起灯光，向海岛这边照射而来。

司卡诺切换了无数种光线，直到柠黎尔喊：“可以了！”才停止。

随着这声落下，众人面上皆是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只因原本漆黑一片的荒岛上，在那浅白色灯光的照射下，亮起了一些淡蓝色的粉末，组成了一条路。

柠黎尔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猜对了，没让大家白忙活。

几人沿着那条光路走去走到尽头，再也没有提示之后，几人停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然后呢……”唐朗话还没说完，原本他们站的地方就开始下陷，几人没有防备，直接掉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柠黎尔睁开眼，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巨型基地中。

基地大的超乎了他们的想象，这里与方才荒芜的海岛简直是两个世界。

全息投影交互屏的灯光闪烁着最新公告，一个通天的圆柱形玻璃罩置于中央，裸露的机械有条不紊地运行着，泛着蓝光悬浮楼梯上下运作，让人眼花缭乱。

众人皆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说不出话，唯有洛修一直保持着清醒，冷静分析。

“我们刚才没有坐电梯却感受到了一阵天旋地转，所以这里应该是离地面最近的那层，他们应该是在地面附近安装了比重力还强大的引力系统，把整个基地倒过来了。”

如此违背常理之事，更让几人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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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的辛翼盯着屏幕忽然起身：“申妍，他们来了，要启动攻击开始追杀他们吗？”

“稍等，我看一下。”申妍连忙坐在座位前，沉思片刻，“不，先不要动。”

“为什么，你就不怕他们真的上来？”

申妍一双黑色眼眸依旧冷静：“首先，他们上不来，其次，你怎么确定这就是他们全部的人了？最后，他们现在必须得活着，至少在我们得到下一步指令之前都得活着，否则他们一旦失联，围在外面的军队就会立刻进来把我们铲平。”

“……好的。”辛翼移开视线，转而望向下方那几个攒动的小人，“只希望那边的动作快一点。”

“应该快了，”申妍闻言也是轻叹了一口气，嘴角隐隐浮现些许笑容，“这么多年了，终于快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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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一个新环境，众人无不是小心翼翼，他们绕了半周挨个看过去，发现大多都是半开放的空间，偶有共享设备库，里面的设备也像是被提前搬走了。

值得注意的是，居然还有几个房间供人休息。

虽说这一路走来没遇到什么危险，众人却也不敢掉以轻心，等他们走到尽头却发现通往悬浮楼梯的路早已被封死。

几人站在玻璃外面，看得到却进不去。

众人一致看向洛修，等着他的指示。

洛修思索片刻道：“他们没有赶尽杀绝，那说明我们目前的行动在他们可接受范围之内，不如先熟悉一下这里再做打算。”

众人一致点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

他们沿着走廊绕了一圈，其他倒没什么，就是有几个房间上了锁。

然而那锁并不是一把枪能打开的，他们也就暂时放弃了探索。

一圈探索下来，没有任何线索，众人泄了气，开始三三两两地坐在条凳上休息了起来。

洛修看到柠黎尔看着基地中央那个圆柱状玻璃罩前发呆，走到他身边与他一起仰望着防护圈内的玻璃罩。

在这个通天的玻璃柱前，他们二人显得如此渺小。

“在想什么？”

柠黎尔没有理他，兀自发着呆，片刻之后才开了口：“这真的是电梯吗？明明那边已经有了悬浮楼梯，为什么还要设置电梯呢？”

洛修很快跟上他的思维配合道：“楼梯和电梯并不冲突。”

“可是你看这个电梯，”柠黎尔指着正中央的那座透明的电梯，“它没有通往任何一层，只与二层相连，也就是说它只能在顶层和二层之间移动，这么大的基地，每天需要维护的花用就很大，建造者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洛修陷入了沉思，他没有开口，因为这也正是他的疑惑。

而后他道：“看来想知道怎么回事，只能去二楼看看了。”

“是这么回事儿，”柠黎尔向洛修征求道：“但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先让大家休息一下吧，明天一早再行动。”

洛修点了点头：“嗯。”

随后他转过身朝稀稀拉拉坐在排凳上的众人说道：“先去找个房间集中休息一下，顺便等等剩下的人。”

“我守夜。”

……

已至后半夜，可洛修的神情依旧不见半分疲惫，他目光依旧有神，抬头看向朝他走来的柠黎尔：“怎么不去休息？”

洛修坐在条凳上，柠黎尔就在他身旁靠着条凳就地坐下，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地上，另一条腿撑着，他揉了揉脸，面色难掩疲惫。

“睡不着。”

四周的人都睡了，所以他们二人的声音放得很轻。

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彼此，却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你在担心吗？”

“我……”这些天发生的事让柠黎尔心里十分不安，他知道自己即将正面与那个藏在幕后的，强大的敌人交锋，却不知道对方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以及越来越近的真相。

他真的，做好承受真相的准备了吗？

他已经快到极限了，他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洛修所面对的压力一定比他多得多，他不想把自己的压力再释放到他身上了。

之所以选择过来……可能是因为洛修身边似乎有一种魔力吧，一种让人心安的魔力，是他当下唯一的选项。

“不管怎么样，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希金斯夫人和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非常纠结的事，两方利弊权衡之下你无法取其一，那就选择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它会告诉你选择什么不会后悔。”

“其实难的是选择，而现在既然已经做好了选择，那就不要怀疑，坚定地走下去。

“你看他们焦虑难眠了吗？没有，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是一次任务，而他们只要完成就可以了。成，自然不用多说，败，无非就是一条命没了。”

柠黎尔坐在地上，洛修刚好抬手就能拍到他的肩：“干就完了，儿子。”

洛修不是很会安慰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若是从前的他，是不会在意任何人的情绪的。

问题与情绪，他永远是先解决问题，事实上，也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展露情绪。

可这个少年所承受的实在是太多了，这似乎是他无法逃脱的宿命，终其一生都要为别人还债，连他都有些不忍心。

他上身微微前倾，将胳膊撑在双腿上，靠近了坐在他身前下方的柠黎尔。

他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对方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的靠近。

因此在柠黎尔转过头的那一瞬间，两人几乎是同时僵在了原地。

太近了。

黑暗与阴影无限地放大了两人的感官，温柔缠绵的吐息、近在咫尺的薄唇、以及微微放大的瞳孔。

柠黎尔在第一瞬惊讶过后就清楚地明白，他们现在的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社交范围，他想洛修也是这样的。

可奇怪的是，两人居然同时选择了没有立刻躲开，让这片刻的时间无声地延长了许久。

洛修低垂着眼眸，看着眼前微张的嘴唇，他喉结上下一动，将喉间的津液吞下。

说实话这么多天了，洛修心里也积着压力无处发泄，就这一瞬间，他甚至都想，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他儿子，那他……

最终，理智战胜了冲动，他还是没事人一样退了回去，随后柠黎尔也转过头，逃离那暧昧得让人窒息的氛围，只是……心中细细麻麻的痒意如同虫子啃噬，久久不散。

柠黎尔知道他就在身后，或许现在正在看着他，盯着他通红的耳尖，两人都清楚这点，只是不约而同地，没有点破。

他右手摩挲着袖口里的那串玫瑰香珠，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十分想把它拿出来。

可他又生生止住了。

不合适。

洛修……

他心中忽然浮现了一个想法。

洛修真的是一个很完美的人。

完美的家室、堪称教科书般的履历、身边从来没有乱七八糟的男男女女……他完美得好像没有任何需求。

这样一想，除了几分庆幸以外，还有于心底，最隐秘的一丝酸涩。

他们之间隔着的东西太多了。

年龄、性别、认知……以及那个见鬼的伪父子关系。

“我有点困了，去睡觉。”柠黎尔鼻子一酸，他没办法再待下去了，于是起身逃也似地离开了。

他步履有些踉跄，但是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