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陷的大床急于吞吃着,谢念婉连摘下眼罩都做不到,可当她听见那人声音时却有些怔住。
说话时是相当的少年感,年轻且锐气,横冲直撞一样,不是预想中的那种中年大叔的油腻腻。
以至于让谢念婉挣扎的动作都僵住了一瞬,她判断应该是个同龄人,且公众场合也无法真的做出什么,心底的不安这才好受几分。
可未知的危险还是强烈恫吓着,谢念婉扭头去躲避他的指尖,而后就听到他不满的声音:
“喂,你用这么不情愿吗。”
说时掌控谢念婉的力度松了松,她趁此良机忙挣开手,很快又被捉着想要制服。
谢念婉拼了命的挣扎,动作间指尖不小心挠过那人的脖子,她听见细微的抽气声,随即就是掌风袭来,“啪”的一下——
右脸传来被掐住的阵痛,力度不轻不重,却也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
就在谢念婉好不容易找回些理智想要尝试说话时,那人却直接松开了她。
“是你先挠我的啊,不能怪我。”
他语气凶巴巴,细听反倒带着微微的指责。
“……”谢念婉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放过了,不可置信的起身,忙摘下眼罩。
久在黑暗里的眼睛在骤然面对光线时,有一刹的刺痛,眼前先是大片的光斑,消散后渐渐浮现面前人的身影。
染着不良的红发,毛毛扎扎像刺猬,耳朵上戴着十字架耳钉,那张脸格外的年轻,和未成年一样,浑身写满了纨绔。
尤其是他好奇打量着谢念婉时,表情自带嚣张跋扈,扬着的下颌颇为傲慢,恶声恶气地问:
“怎么样,看见我还挣扎吗?”
谢念婉一个咕噜翻身下床,站在那里保持着安全距离,一脸莫名其妙:
“你是谁?”
还有他这话里的自恋是什么意思,不会以为是看见他的长相,自己就不会挣扎了吧。
话音刚落,房门被咔嚓一声打开,门外是一张陌生的脸,她看见谢念婉后脸上先是故作惊讶,然后忙关上门吆喝:
“瑶荷你姐姐正和帅哥幽会呢——”
谢念婉眉头一跳,心底的怒火蹭蹭蹭往上蹿,不用想也能知道这又是谢瑶荷的故意而为。
她疾步夺门而出,刚想下楼质问时,一个电话打过来——
是叶佳茗的,谢念婉僵在那里,任由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慢吞吞接听:
“我给你转了一个月生活费,记得和你妹妹好好相处,有什么事,你这个当姐姐的别太计较,知道吗?”
谢念婉一下子哽住,沉默在走廊的阴影里,耳边只剩下不远处海洋的浪涛声。
如此的冰凉,像扎身于海水。
那边叶佳茗还追问了声:
“听到了没,上个大学心别野了,你爸那些东西我还给你保管着呢,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这个家里的人。”
“知道了。”
一出口谢念婉才发觉自己声音已然嘶哑,埋藏着隐隐的难过。
这算什么,她差点被这个妹妹设计“送”到一个陌生人手上,这也要她不计较吗。
心口洞开,凉风灌入,谢念婉紧握着挂断的手机站在走廊上,咬着牙告诉自己:
先算了,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无论是安身立命,还是爸爸的遗物,都得和家庭挂钩,她还不能和谢瑶荷交恶。
身后传来脚步声,刚刚那人顶着一头红毛过来,有些不爽地看她:
“你知道哥是谁吗说跑就跑。”
这是哪个学校跑出来的自恋少年。
谢念婉不想理他,但确实想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你跟我说说你是谁。”
少年一本正经的清澈,冒着傻气:
“哥叫詹星洲,是谢瑶荷的榜一,她把我拒绝了,说有个姐姐和她长得差不多要介绍给我认识。”
“你……”谢念婉一时之间无语凝噎,她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位榜一,显然是无法将这个字眼与他挂钩。
谢瑶荷在互联网上是网红这她知道,但榜一竟然这么年轻?还这么好骗?
“那你知道她说的介绍是强买强卖吗?”
少年双手抱胸靠在走廊墙壁上,“反正她跟我说,你肯定不会拒绝我。”
“为什么?”
“因为我很有钱啊,而且,”他撩拨了一下红发,露出陶醉:“我长得也帅,谁会拒绝我。”
“……”
如果说之前还对他抱有戒备,那么这番接触下来,谢念婉可以确定他就是一个自恋的傻帽,简直毫无攻击性。
察觉到谢念婉有些无语的眼神,詹星洲一怒:
“你这是什么眼神,谢瑶荷拒绝我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这么没有品味!”
谢念婉后退一步,她想她能明白谢瑶荷为什么拒绝了,但这不代表她就能理解谢瑶荷把她送给榜一。
“冤有头债有主,我又不认识你,你去找谢瑶荷吧。”
脸上还隐隐作痛,谢念婉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他摁在床上就火气直蹿,哪怕这在他眼里可能就是一种玩闹的行为。
“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没品味的人,我懒得和你们玩了,”詹星洲翻了个白眼,绕过谢念婉下了楼。
谢念婉看着他的背影,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打榜打到榜一还被这么愚弄,竟然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果然是人傻钱多。
天已经彻底昏暗,壁灯还在闪烁,谢念婉强行让自己冷静下去,走下楼时刚要步入正厅时,在看见里面场景后立马顿住。
过道晦朔,而正厅煌煌,朝里头看去,可以看见谢瑶荷蓬松如泡沫的卷发,以及笑着打闹的嘉宾。
可那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傅明岑就坐在C位,好似这个生日party是他的主场般。
零碎的发掩映那双烛火里多情的眸,凯歌香槟盛在高脚杯里,透射出优雅的光,让他的脸色恰到好处的矜贵。
在光线里飞扬的尘埃下,他几乎是闪闪发光,连带着谢瑶荷,包括那些朋友都禁不住迈入他的世界。
而谢念婉站在门外迟迟无法挪动脚步,她在想该怎么走进去才能不惊动他们。
“你怎么站这不进去?”
詹星洲突然从后面走过来,奇怪地看了一眼谢念婉后旁若无人,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别墅不大,声音传的快,里面的人纷纷看过来,惹得谢念婉也低着头顺势走了进去。
刚挑了个角落坐下,傅明岑掀眸看她,薄唇勾着笑,很是寻常地问她:
“你刚刚在楼上干什么?”
詹星洲忙着和其他嘉宾找乐子,谢瑶荷则笑了一下,以轻轻巧巧的姿态抢在谢念婉前头:
“我姐姐她在楼上和帅哥玩游戏呢。”
话语间暧昧不已,令人浮想联翩,谢念婉太阳穴抽抽的疼,想要反驳可想到妈妈打来的生活费,诸多火气只能隐忍地来句:
“你确定你放礼物了吗?”
“礼物啊,”谢瑶荷一听更乐不可支了,她笑得娇媚:
“礼物不是你已经摸到了吗?”
笼统地说了句后走到谢念婉旁边,贴着她小声说:
“我这个榜一可是帅气有钱又好骗,怎么不算礼物呢?”
还眨了两下眼睫,一副真心实意的模样。
谢念婉咬着牙看她:“那你自己怎么不收了?”
“我呀,”谢瑶荷施施然起身,依然是只能两个人听见的音量:“我心有所属,非傅明岑不可。”
“……”
暗里的硝烟无人得知,傅明岑依然懒散坐在那里,啜饮一口香槟,漫不经心问:
“什么帅哥?”
谢瑶荷朝已经和其他人打得火热的詹星洲努了努嘴:
“那个红头发的,还是个上高中的未成年呢。”
傅明岑顺着看过去,笑了一下,颇为玩味地对谢念婉说:
“原来你喜欢非主流。”
“没有,”谢念婉心底有苦难言,有气难疏,憋得脸热,落在别人眼里和脸红没什么区别。
谢瑶荷果断夺回关注,站在傅明岑面前,小腿有点绷紧,双手背在身后,格外小女人的羞怯:
“好啦,其实我一直有句话想和明岑你说,刚好是我生日,想勇敢一回。”
气氛顿时朝着粉红色发展,来参加的朋友也是很给力的开始起哄,这时谢念婉才发现,墙壁上的气球摆的是爱心形状。
她这是要表白?
——几乎是赤裸裸的事实了,傅明岑会同意吗?
谢念婉仿佛又回到不久前失声的那个瞬间,有什么堵在心口,令她难以呼吸,几乎不能自持。
她不敢面对这一幕,干脆趁着骚动之际,起身从围上来的人里面挤出去。
再次站在门口时,谢念婉不由抱着双臂缓缓蹲下,虽然不愿面对,可耳朵还是忠诚地捕捉着里面的动静。
可以听见风琴的温柔颤音,混着蜡烛的剥离声,以及谢瑶荷羞涩的吐露:
“明岑,我一直喜欢你,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
她有十足的底气站在心上人面前表白,哪怕被拒绝也微不足道。
而谢念婉想自己不会有这么一天,她有一种与爱不相容的紧张,明明渴望却又畏缩。
里头传来浪潮般的起哄声,掩盖了那一刻傅明岑作出的回应,谢念婉连门口也不想待了,直接跑去过道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
这里静谧,将那些拥挤隔绝,侧耳就能听见海洋的私语,可心却始终无法平静。
谢念婉不能克制自己的去猜测他们会不会在一起,脑子里一会儿是妈妈的警告,让她包容妹妹,一会是谢瑶荷的玩弄,把她送给金主。
乱成了一片,她抓着头发,蜷缩在墙角,后悔不迭。
早知道就不来了。
不知过了几分钟,脚步声在过道上越来越近,当谢念婉发觉时,来人已经停在她身前。
夜色深沉,月光柔柔穿过窗棂,白纱轻灵披上肩头,谢念婉抬眸时,正好落进那双无边无际的眸光里。
忽明忽暗的光影里,傅明岑的面容像海面山脊的涟漪,当他阖动眼睫时,那种震颤显出不容置疑的魅力。
“……”
瞬间心跳失衡,谢念婉忘了眨眼,只怔怔地看着他蹲下身子,连伸过来的手也忘了躲。
直到脸颊传来温暖的,被触碰的感觉,谢念婉心脏骤然一缩,差点惊倒,才惊惶着想要往后躲。
可身后就是墙壁,她被死死架在角落里无处可躲,只能睁大着杏眸,惶惶无措地看傅明岑。
他面色在此刻无比的富有耐心,指尖轻触着谢念婉的脸颊,眸光将她无措的模样尽收眼底,勾起唇角好笑着问:
“你哭了?”
谢念婉连忙抬手擦了一下眼眶,她泪窝浅,今天备受刺激,难免掉了几滴眼泪,但是傅明岑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有,”她倔强着,不肯承认,可音线里细听,还是能听出浅浅的委屈。
眼前一幕似曾相识,傅明岑眸光微深,确定自己不是记错,他收回手,依然困着谢念婉,再次问了那个问题:
“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谢念婉下意识摇头,可看到傅明岑那双近乎引诱的眸光时,本来摇着的头,失控一样微不可察地点了点下颌。
嘴上还是依然固执:“我真没有。”
下一秒胳膊被他攥住,对方稍微一使力,就将谢念婉拉进怀里。
鼻尖碰撞到坚硬的胸膛,嗅觉被淡淡的酒精还有烟草味侵袭。
这是一个拥抱,多么令人目眩神迷的拥抱。
从地狱到天堂也不过如此。
谢念婉一下就僵住,她呆呆地愣着,任由傅明岑单手擒住她拥在怀,凑过来在她耳边低语:
“我们见过不是吗?”
说着另一只手掰过谢念婉的下颌,让她仰起头好直视着,可以看清他此刻的面容,同时咬字暧昧地问:
“要不要和我试试?”
谢念婉浑身都僵硬了,血液快要烧干,滚烫得心脏都跳不动,直直看着傅明岑,傻傻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