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不像他没有任何准备,早就打好腹稿,没有拖泥带水直说了。
“小京,你在中阳已经快一年半了,作为老师,你是我的得意门生。”
江京看着她的眼睛。
“我不支持我的任何一个学生早恋,这包括我的女儿。连稚稚都觉得我不好,认为我想要棒打鸳鸯。因为我真的看过太多学生情侣在高考前就分手,学习状态只要下去了,拼劲就没了。”
中阳自打击情侣以来,类似的话已经听得他们起耳茧,但江京知道她是真心的。
“我教书已经快二十年,每一届都有情侣,无论是跨班的还是同班的,就是我读书时候也有这样的同学,但是那么多年,我只参加过两场高中情侣的婚礼,这个概率是小之又小的。”
江京原本跳得飞快的胸腔,一瞬间就沉寂了,心灰意冷。
杨梅看到他的神色一下子暗淡,音量提高。
“小京,我们去过你的家,你家里有老父亲老母亲还有小妹妹,我担心的不止是稚稚,还有你。我不是瞧不上你,是我知道你身上的责任,你应该全部精力都放在物竞和高考上,现在你们的努力我看到了,是在进步。但是可以一直保持吗?如果周稚不和你好了,你还能前进吗?”
杨梅停下,给他喘气的机会。
这番话连周稚都没听过,周稚一直以为妈妈就是嫌弃江京家庭条件不好,因为他们的学习成绩并没有下降。
“学生情侣走不到最后,就是因为心智不成熟,一点小事就要生要死,现在你们不受影响不代表日后你们一样好。”
杨梅把平日里常跟周稚说的话又说给他听,周稚听不进,她怎么也要看江京的反应。
江京只是抱着礼貌的态度听,也是不会做的。
杨梅作为老教师,从自己还是学生已经跟学生相处几十年了,也看得出来。
话锋一转。
“说的这些你们听不进去,稚稚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你也是个好孩子,我也希望你们好。一切都等考上大学吧,一定要对稚稚好。”
江京有点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还是不敢说话,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杨梅从何时开始转变心态的呢?
从来都没有。
只是她了解两个孩子。
周稚从小到大提出的任何要求,她和周天都会尽量满足,这种小孩是受不了打击的。要是有好结果就罢了,没有好结果以她的性格,可能要发疯。
江京平时沉默寡言,要给他很多时间成长。
怎么看,他们都不是能长久的。
现在,她试着抛掉老师的身份,只是真心祝福。
“周稚在被我发现的时候,就说过你们要考一个大学,她要考本市的重点大学,你们任何一个人没有达到这个目标,我都会反对。”
她再补充这段话可谓非常直白了,就是同意了。
江京几乎想要跪下承诺。
“一定会,是,我们考本市的大学。”
“还有一个月就要物竞了,好好加油,中阳的历史是你们创造的。”
时间刚刚好,周天就在此时开门。
周稚进到房子在脱雨衣,不巧,天公不作美,竟然下起阳光雨,种树的难度增大。
他们提前回来。
周稚坐在车里偷偷给江京发信息,
“同桌同桌,我刚刚去种树,下雨了。不顺利我喜欢做好事、劳动,感觉可以汲取自然的力量。今天是不是上天不让我汲取啦?(哭脸)你那边下雨了吗?”
五分钟后又发送一条。
“可是,在车里我突然想出周五跟你讨论拿道题的解法,回去试试可不可以做出来,这算因祸得福吗?”
三分钟又发一条。
“你学习了吗?我现在想把时间掰开来用。”
直到下车,都没收到他的回复,周稚正疑惑呢。
一进门,就看到妈妈和江京坐在沙发,他很拘谨。
她几乎立马反应过来,嘟起嘴看周天。
就说今天怎么那样奇怪,之前他们有什么活动都会提前约好,就是为了避免打乱彼此的计划。
今天说走就走,周稚以为真是自己的状态已经差到爸爸看不下去,原来是串通好的。
但她能说什么呢?
这不恰恰说明爸爸一直都知道他们私下的联系,还没有戳穿吗?
周天看到女儿怨气的样子,笑着摸摸头,轻轻拨开她额前湿漉漉的碎发,接过她手里的雨衣,拍了拍她后背。
周稚讨好地看着妈妈笑。
不行,还是觉得自己被爸爸出卖了!江京怎么也不跟她说他过来!
“同桌你怎么来了?”
杨梅看着还在装傻的女儿,没好气地说,“你们已经不是同桌了。”
周稚缩了缩脖子,眼神飘忽地瞄了江京一眼,又迅速直视杨梅。
江京正对着周天,什么暗示都不敢给。
“喊习惯了。”周稚尴尬地笑笑
她现在和新同桌相处得很好,但没有喊过她一句,“同桌”。
杨梅没有揪着这点不放,跟她解释“小京来找找爸爸做项目的,来太早了妈妈跟他聊两句。”
周天被雨淋湿,唯一的雨衣在女儿身上,现在已经进浴室冲一下暖身子,杨梅给他拿毛巾。
“妈妈跟你说什么了?”
他们站得很近,周稚生气他不回自己消息,转头来这里,手顺着他的衣衫在后腰掐了一下。
江京眉头都没皱。
“稚稚,你快点找衣服冲走寒气,等会感冒了。”杨梅耳聪目明,看到两人在窃窃私语打断他们。
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进来看到相安无事就当着她面亲密聊天,不争气的女儿已经快要贴到人家身上去。
周稚听到杨梅的呼喊收手,听她的话进房间找衣服,还给江京补了一句,“你发信息告诉我。”
“快去,等会冷到了。”
要说的,江京都会跟她说的。
周稚看着杨梅警告的眼神,不敢再磨,进房间。
杨梅对江京说,“小京,不好意思,你要先等几分钟,叔叔很快就来,先坐着休息。”
对任何一个江京类似性质的“徒弟”,周家都不是这种让人独自等待的不客气和不礼貌,江京是特别的,因为这只猪拱了他们家的白菜。
他住过这里,家里的格局都一清二楚,杨梅就晾他在那。
转身跟着周稚进房间。
周稚打开衣柜门,正在忙碌地翻找贴身衣服,眼神很专注。
杨梅轻轻掩上门,慢慢走到她的床边,坐上去,两人的距离只有一米多。
“囡囡,妈妈想跟你说心里话。”
周稚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
杨梅拉过她的手,力道不大却把她也拉过去坐到床尾。伸出左臂,环抱住她,周稚的身躯被搂入她怀里,杨梅的脸颊轻轻地贴着她的头顶。
“妈妈最爱你,不用害怕妈妈。”
只一句话,周稚就瞬间湿了眼眶,泪水如泉涌重重砸落杨梅的手背。
这几个月,如果不是爸爸在中间调和,她们的母女情已经岌岌可危了。
白天,她可以遵循约法三章在学校好好学习,回到家,杨梅还是一直给她摆脸色。
以前,他们一家人经常在晚饭过后,都会一起看电视或者到下楼散步,自从年级大会后,别说一起散步,杨梅甚至不愿意坐她旁边吃饭。
再也没有向心的深度交流,对她的问题话题都是沉默回应,有时干脆离开,只有爸爸在那里打圆场。
日常事务的关心全都是靠爸爸传递,
“稚稚,妈妈让我做了你爱吃的鸡爪。”“稚稚,你找的袜子,妈妈让爸爸找到了……”“稚稚,妈妈说天冷了,明天上学要多穿衣服。”
每当她以为真的是妈妈的嘱咐,就会看到她冷淡的脸,她想要亲近,也会被推开。
很多个夜晚,关上灯,她都会蜷缩在被子里无声地流泪。
这些,她没跟江京说过,说这些会给他压力。
周稚,不能做到不听杨梅的,也不能做到听她的,只能尽量装没事,不甚在意杨梅对她的冷淡,时不时就讨好她,试探她的态度。
这几个月,她也怀疑过自己的这段恋爱,为了不确定的恋爱,跟妈妈闹成这样是否值得?她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像曾经的自己。
这段恋爱是她追求想要的?还是变得堕落?她分不清。
越来越害怕和杨梅单独相处,因为很快就冷场,然后两人之中必有一人就会回房间。
杨梅逃避,她也在逃避。
好久没有抱抱妈妈了,快要忘记了。
她真的很不好,总是惹妈妈生气……不乖不听话,连和好还是妈妈主动给她台阶下。
“妈妈,对不起,我不听话。”周稚已经泣不成声,整个人埋在杨梅的怀里,而杨梅的衣服很快就湿润了。
她掰过她的肩膀,让她正面看自己,杨梅心疼得要命,从床头柜拿过纸巾,温柔地帮她擦。
“傻女儿,妈妈怕他对你不好,他有什么好的,你告诉妈妈。”
周稚的耳尖瞬间红了,连她都觉得耳尖烫起来。
一定要转变那么快吗?
“不说就不说。但是,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知道吗?两个人都要不受影响,你的学习状态不能受影响,这段时间我已经看到了。你也不能影响他,他最近可是忙的很。炮哥和我说他物竞题可是经常没做完,爸爸说他在做项目,跟他谈的也不是校园恋爱啊你们,人已经赚钱咯。”
“我在特定的时间做特定的事儿,以后我更有能力。”周稚肯定地说。
“好。”
周稚埋进她怀里,熟悉的味道传入鼻腔,很安心,幸福来得好突然。
可怜天下父母心,和女儿闹别扭的时候,她比女儿还难过,默默在学校观察他们很久了,又接近物竞,女儿的郁闷她都看在眼里。
有什么一定过不去吗?
让女儿体会青春吧,青春就是不稳定的、张扬的。
母女在房间里谈心很久,直到周天和江京讲完所有流程,教完所有工作离开,她才真正去洗澡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