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阳的效率一向快，考完试的第二天上午，老师就开始讲评试卷。
认真学习的人背绷得很紧很直，视线一直跟随，不管老师说什么，已经养成习惯，总可以第一时间搭话配合。
更有学习规划的人，选择性听讲，桌面右上角摆了十几本书，上哪门课就写哪门课的练习册。
“周稚，你来回答这个问题。”老师敲了敲黑板，四块儿黑板，已经写满了两大块。
一块黑板是思维导图和知识考点，另一块标明序号，密密麻麻的全是每道题的步骤。
此话一出，班上原本不在乎课堂纪律的同学也微微抬头，老师的指甲在黑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周稚清醒过来，条件反射迅速站起身，椅子“哐当”一声，动作太大导致书包滑落，保温杯也从书包一侧小兜摔出去，好在书包链是拉上的，否则里面的各种本子资料此刻也一定会散开。
“呃……”她不知道老师讲到哪，呃一声后又蹲下先捡起保温杯，慌得背后长长的马尾辫往前甩她一脸，挡住她红通通的脸。
这下，更多人看向她。
老师拿起放在讲台上的卷子看了一眼，目光回到她身上，没有催促，也没有问她怎么手忙脚乱。
周稚平复呼吸，低着头看试卷，同桌趁老师不在意给她指了指那道题，小声提醒。
可惜她根本没听清，对比着黑板上的序号，努力回想老师前一句话是什么，翻动着试卷。
老师的表情很严肃，将她慌乱的表情尽收眼底，还有什么不懂的，“需要我重复问题吗？”
周稚微张嘴，显得很窘迫。老师在她发出音节前打住，提醒她讲到哪里，做了个让她坐下的手势，补了句，“认真听讲，先坐下。”
周稚后排同学被点起，大声地给出答案。
“掌声。”
老师话音刚落，课室就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像潮水般久不停息，比以前的都持续更久。有了周稚的无措对比，显得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更加自信，也可能是想要用声音尽快驱散凝固气氛，用掌声安慰她。
周稚的膝盖抵住桌板，牙床不受控地发抖，拼命抿住嘴唇。
用力地拍着手，一下又一下，就像擂动的战鼓。直到掌心发红，麻麻的感觉传来。
老师还在继续讲评，周稚没再低下头，也没有移开过视线，讲到哪里，她都会跟上。
老师看到她的改变，有意无意地会和她对视。
这节课结束后，这位老师也不顾着她的状态差不差，私下和其他老师讨论起她来。
主要是改了她的开学考卷子后大失所望，现在要及时点醒。
自然也找到了杨梅。
算是打响第一枪，后面每节课老师都更加关注她，连别的同学都看出来。
一开始，大家不知道为何。
直到后面——
每门成绩，科任老师都会剪成小条发下来给他们，课堂上公布的是前十名。
一条一条的，大约两个手指的宽度，背面是试卷，因为成绩条大部分都是用二次利用的纸张打印的。
大部分人都会收集起来贴在本子上，用透明胶“过塑”以防翘边，方便日后随时回顾。
现在课室后面还有白板，等所有成绩确认好，MELODY会填上去。
班里有个三哥，周稚是老大，江京是老二。自从来到七班，从来没有改变过顺序。
这次，终于，他翻身做主人了！
没人去揭周稚的短，只是恭喜这个万年的努力“三哥”，发自内心的。
有来有回的竞争关系才不会打击一个人的自信心。
三哥嘴里不在意，低头继续看书，心里却喜滋滋。过去整个寒假，多少有点掉状态了，本来还担心自己三哥地位不保，哪想到在最努力的时候都没考得过两人，这次上天掉下个大馅饼。
周稚这次考到了班上倒数几名，别说同学老师意外，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已经差到这种地步。
千万不要抱着自己有基础就肆无忌惮的心态，周稚狠狠吃了这个教训。
晚自习时，每个老师都来找她谈话，问她最近发生什么事。
以往不会的题目，同学经常在晚修来请教她，现在自然关注到她整个晚上都不在教室。
“周稚，最近学习状态下滑很严重，这次年级排名已经排到倒数一百名了，老师问了科任，除了物理，这次每张试卷都没写完?”MELODY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的是她的成绩单。
周稚坐立难安，微微抬头和她对视。
“有什么可以和老师说，你妈妈也在这里。过了假期，每位同学都有松懈，但都不会出现写不完的情况，就我教的英语，这不是你的水平，阅读理解错了很多。”
MELODY看到她的成绩后，翻找了她的试卷，记下她的扣分点。
“是谈恋爱影响到你了？”
“老师，最近我还沉浸在假期中没有收心，因为个人原因考试时候也没有集中注意力。现在我在努力调整，下次我会努力。”
整个晚上，已经和无数个老师都进行了深入谈话，她脸皮也变厚了点，说的都是官话。
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受谈恋爱的影响，变得堕落。
在被“审讯”的过程中，她也意识到这段时间自己过得多么糊里糊涂，简直变成另一个人，完全沉浸在寻找江京的世界之中。
她不是虚荣的人，但几乎没人能接受自己原本是焦点，掉到“不起眼”的中下游。
每节讲评课，老师公布前十名时，都有人窃窃私语提到她，投来怀疑的眼神，心里真不好受。
杨梅以为她回到班上，特意去七班找她，却被一堆人围起来问问题，好几个同学的问题和知识点都是一样的，给他们说明天上课会统一解惑，还是待了半小时。
一回到办公室就看到女儿坐在椅子上和MELODY在说话。
她的脸色比周稚还难看，嘴角绷紧，目光如冰刀，脸颊明显浮起怒气。
“我和稚稚聊聊这次开学考，来，稚稚给杨老师搬张凳子过来，一起坐着聊聊。”MELODY懂眼色，也知道了杨梅是周稚的妈妈，轻轻拍拍她。
周稚的心都在颤抖，在学习方面，杨梅是绝对的严厉。
既然她妈妈都来了，MELODY更加邪恶，再一次重复，“稚稚是不是谈恋爱，到底排名下降了啊。江京已经办好手续退学了，影响到你？”
说完，把她这次的成绩单递给杨梅。
周稚最近的情况，很多同事都和她说了，试卷空白一大片，作业质量不高，上课连很基础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来，显然是放空走神……
杨梅在成绩单上来回扫视，最后定在总成绩年级排名上，胸口剧烈起伏。
周稚仿佛被架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MELODY的问题。
“刚刚你和每位老师都谈话了，这份卷子是不会还是思想没端正？”杨梅的眼睛仿佛在喷火。
“思想没端正。”
杨梅早在某天晚上就提醒过她，要在开学考好好表现，哪想到她一直走下坡路，一去不复返。即使全部老师在拉扯、托举，她自己始终无法战胜内心的魔鬼。
杨梅顾及她的面子，还是没在MELODY面前提到江京。
两个老师唱双簧，轮番打配合给她做思想教育。
“我保证，从今晚开始，我就会制定学习计划。”她承诺自己会改变，会有所行动。
周稚很厌很厌重复的说教，今晚上她却听进去老师的苦口婆心。
杨梅曾经说过，“等你成绩滑落，就再也上不去”，这就像一个魔咒，现在就在耳边荡起。
她们聊了很久，直到晚自习铃声炸响，走廊立马沸腾起来——传来清晰的拖凳子刺啦声、笑骂声、千百句闲话声。
后面吵闹回归平静，大部分人已经离开教学楼。
MELODY看了时间，已经很晚，不好意思地让她早点回家。
杨梅声音闷闷的，“今晚我载你回去。”
平时是她骑自行车。
“嗯，我回去拿东西。”MELODY走后，周稚大气都不敢喘。
回想起这段开学的日子还是像做梦一样。
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江京，但也许在假期她就是这样了。
走廊的灯刺得她眯着眼，整个教学楼变得静悄悄，脑子还在飞速运转，想着老师和她说的话，开学考的试题……
走的每一步都漂浮不定，头晕晕的，困意混着疲惫涌上来，眼皮沉得发酸，胸口闷得发疼，连哭和羞愧都被磨没，只剩下一片麻木的空白。
可能已经开春了，但好在还有一阵冷风向她扑来，稍稍平复燥热难当。
世界天旋地转，机械地走回课室，楼梯和走廊都变得无限长，走了很久才回到课室。
周飞朗、杜清清还有徐文都在她的座位附近那片。
“稚稚，你终于回来了。”
晚修结束都快四十分钟了，她们等了她整个晚上。
“你们还不回去休息吗？”
文文每天都是家长接送上下学，住宿的周飞朗和杜清清也有门禁。
“我们担心你。”杜清清挽住她的手，声音很轻很温柔。
周稚一直是杜清清的女神。
“我没事，老师找我了解情况。”
周飞朗见这是个不错的时机，“周稚，你也别找京儿了，好好学习吧。”
杜清清和徐文都给了他一个眼刀，示意他赶紧闭嘴，不要提扫兴的人。
周稚脑子嗡嗡的，现在她不需要朋友的安慰，只想要自己安静呆一会。
“谢谢你们，我会找回学习状态的。”略带疏离的回应。
又补充了一句，“宿舍要关门了，你们快回去吧。文文，你也是，家人等太久会担心。”
看了下时间，还真是，太晚了。
周稚只是很疲惫，没有想哭之类感受，他们先离开了。
文文想要和她一起走出校门，周稚推脱，要自己呆一会，也避免让她看见今晚自己坐妈妈的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