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李夫人的老坟上人可不少。
还都是些故人。
那边沈南蔷他们前脚刚走,这里长公主带着李轴又来了一次。
自然,李家的祖坟不是人人都能进的,但李轴能进啊。
看守的大爷也觉得莫名其妙。
“那不是公主的马车么?”
虽说三少爷快要娶公主的千金了,但也不至于……
算了算了,他也就是个看门扫地的,不管别的事。
“姐姐。”
长公主连连告罪,“当年我也是没有法子……”
她在一边抹着眼泪,絮絮叨叨。
“若你在天有灵,千万保佑这两个孩子……”
公主这人,你若说她软弱,大事上可从不糊涂。
反而是陛下,看上去精明干练,真遇上事了,反而是一团乱麻。
李轴听了两句,却被一旁的新土所吸引了。
“这——”
他记得这里原先有一个小坟堆的,怎么没了?
这个脑子里还有原先这个李轴的记忆,这个小土堆、是他从小时候就有的,有记忆的时候就有。
至于里面有什么,他是真的不知道。
长公主越哭越起劲儿,他也只好在一旁安慰。
余光撇过那新泥,心生疑窦。
他摸着自己心口,暗自道:“怎么感觉,这事情还没完……”
不会真的没完吧?
还能有什么?
他喊过来看门的大爷。
“最近,有什么人来过?”
“老爷、两位少爷都来过。”
这个他知道,看着摆的祭品就知道是他们,且也就这几天的事。
“还有别人吗?”
“没了。”
“那——”李轴指了指那个地方,“我记得原先那里……”
大爷只是一味摇头。
“这我也不知道。”
他只是负责看门,里头细致的活儿都是别人做的。
“真没别人来过了?”
“真没有。”
李轴了然,那就只能是大哥他们了。
他低头看了看,又在地上发现了几排清晰的车辙印。
除了马车的,还有两道不一样,有来有回。
“没人来过?那有没有车来过?”
大爷点头:“有,二少爷运出去了一车东西。”
“什么东西?”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
“那,送去哪儿了?”
“这,就更不知道了。”
等李轴和长公主走了,这大爷喊来一个小厮。
“刚才三少爷问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放心,一字不差。”
“那好,回府上,回禀二少爷吧。”
那小厮转头套马去了。
大爷摸摸自己脑袋,什么事他是不知道,也不必知道。只要办好了主子交代的事就成了。
回去的路上,李轴一直心不在焉。
长公主和他说了好几句话,他都没注意。
公主忍不住问:“是……你父亲同你说了些什么?”
虽然好说歹说,公主让驸马千千万万别再提那劳什子复国的事了。
其实,就连家里最支持沈朗的沈东梅也发表了意见。
“爹,我看柔然野心勃勃,绝不可能和咱们握手言和。”
只要柔然还在北边蹦跶,甚至说,但凡他们还有蹦跶的可能性,皇帝就不敢和南朝也翻脸。
毕竟,西边也不安生,总不能真的四面开花吧。
李轴摇头:“没有。”
自从他到了沈家,又重复了一番废物的做派。
也不算是演的,毕竟是本色。
沈朗观察了这个新儿子两天,大概也是放弃了。
他能不能复国当皇帝不好说,反正这个儿子绝对不是个当太子的料。
“罢了。”
沈朗这把年纪了,何尝不知道尽人事、听天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而且,他也接到了皇帝的指令。
“陛下调我去征讨关中。”
据说,关中叛军作乱,那首领已经自称天子,设立百官,且出兵陇东。
“陛下任命我为西道行台,率部西征。”
公主心中忧虑:“那明年孩子大婚,你是赶不回来了。”
自然,国家大事要放在前头。
大敌当前,就算爹娘死了,也不可能回来奔丧,何况这些事。
“倒也未必。”
沈朗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觉得关中匪情可以手到擒来。
而是已经认识到了,关中早已是一团乱麻。
这两三年,什么西道行台、征西将军、西讨大都督那是如走马灯一般,一年能换几个。
陛下年纪大了,猜忌日重。
就连李家这样镇守平城多少年的老臣都不放心,何况关中。
依他看,此去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一定是会被夺职降罪的。
到时候可不就又回来了么。
不过,就算如此,干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也不能没有计划。
“公主,我准备带着小梅同我一起去。”
沈东梅虽是女儿,但熟悉军中事务,一直是他的助益。
“我还想带着儿子……”
“什么?”
公主可不愿意。
儿子刚刚找回来,就带着他上战场,这能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么。
何况在李家快二十年,人家都没让儿子练武从军,这刚一回家就……
“不行。”
沈朗自己也知道公主是不可能同意的,也不强求,只能作罢。
因为军情紧急,两日后沈朗就出发了,家人送行到城门口。
“老弟。”
沈西桃揽着李轴的脖子说,“现在二姐我就是家里老大了。”
他无语:“行行,你说了算。”
回头,他看着远处的天。
虽然现在是早上,但是黑云沉沉,风中带着凛冽的气息,仿佛有一场大暴雨要来临。
他想,如果、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暴雨就好了。
他低头苦笑一声。
沈东梅对父亲说:“爹,此番用兵关中,洛阳的兵力岂不是空虚了。”
沈朗望天,心中想的却是,如果此时南朝看清了洛阳的局势,来个北上……
哼,只怕他们没这个胆子。
江南佳丽地,他们早就沉溺其中了。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这个鹿除了禄,还可以是逐鹿天下的鹿。
沈朗不再说什么。
虽然,他们都看出了烽烟四起,知道洛阳空虚,但到底这里还是都城。
洛阳不是平城。
南朝要打过来,有天堑。
柔然要想啃一口,更是难上加难。
何况柔然也未必要吃到这里来,洛阳、他们又吃不下去。
长公主虽然金尊玉贵、养尊处优,但也知道国事家事。
于是,她亲自去宫中,献出自己的庄园首饰,表示自己也要出一份力。
“阿娘。”沈西桃噘嘴,“这些都是咱们辛辛苦苦得来的。”
“不过是民脂民膏。”
就冲这句话,公主也不算不知人间疾苦。
李轴的吻在沈南蔷耳边不断流连。
此时此刻,生活就像是一个肥皂泡。
五光十色,梦幻又美好。
他闭上眼睛,真怕哪一天这肥皂泡突然就破了。
而且,它早晚会破的。
“李轴……”
沈南蔷抚上他的后颈,“你别怕,我在,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