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洛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从书桌前站起,习惯性地合上笔记本电脑,走到卫生间用清水洗了把脸。
她凑近镜子,观察镜面中的自己。
几天没睡好,肤色似乎有些暗沉,眼下淡淡的青黑更添几分憔悴之色。
她用手梳了把披散的头发,便有几根发丝绕在手上被带了出来。
许洛珊叹了口气,心疼地拂去落发。
这间小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让原本拥有满满一柜子护肤品化妆品的许洛珊很不适应。
覆过冷水的双眼稍微清醒了些,许洛珊回到桌前打开电脑,发现自己不久前发出的邮件有了回信。
发件人:“R”
主题:无
许洛珊点开邮件。
“行动已失败,现场参与者被捕,现在中心内接受审讯。
“陈沙白预计将加入炼狱外勤队。
“‘细雨’到底想干什么?”
许洛珊烦躁地抓着头发。
真是没有一个好消息。
她打字速度惊人,一下就写好了回复。
“我哪知道他想干什么,我只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让我传话,接下来你自己找‘细雨’去。
“他会愿意和你谈的,因为——
“步长洲其实没死。”
打完最后一句话,许洛珊看向摆在书桌角落的玻璃瓶。
瓶中安静地躺着一小团黑色黏液,那是炼狱生物。
许洛珊无数次想把这瓶子摔碎,把里面的东西踩死踩得粉碎。
但是她不能这么做,而且她的天赋不擅于战斗,杀不死里面的炼狱生物。
她把玻璃瓶拿到面前,不满地盯着里面的炼狱生物:“你要不说句话呢?不说话装高手?”
炼狱生物发不出人言,只是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颇为闲适。
许洛珊重重地放下玻璃瓶。
她动不了它,一旦她试图毁掉这只炼狱生物,她的无数秘密——包括她现在的住处,实验工坊的位置和定位方法等等——就会被那个该死的步长洲公之于众。
到那时不仅多年研究心血将毁于一旦,她自己也很难逃掉。
原因是,这只炼狱生物内,带有步长洲的一小部分意识。
这部分意识虽然无法独立思考,但却可以和步长洲本体的意识进行一定程度的共感,比如感知其所在的位置。
由于炼狱生物的特性,它还能感知许洛珊的存在——准确来说是许洛珊天赋的存在。
许洛珊不得不按步长洲的要求,把这个瓶子带在身边。
可笑的是,能有如今这种局面,她还得谢谢步长洲不杀之恩。
那天在工坊里,许洛珊陷入昏迷之前,眼睁睁看着原本已经被麻醉的陈沙白无端爬起,抬手打碎堵死的通风口,又轰穿锁上的小门,大摇大摆从工坊底层走了出去。
不久后许洛珊被手下用准备好的药剂唤醒,睁开眼时,手下全都瑟缩在不远处,唯有“陈沙白”冷冷地站在自己面前。
那时候其实她心里马上浮现出了一个结论。
对麻醉药物有超出一般人的抵抗力,对应着精神类天赋者。
“陈沙白”起身后口中似乎在进行对话,许洛珊只听清少部分,但能知道对话双方关系匪浅。
最重要的是,这三年她潜心研究炼狱生物,越是研究,就越觉得步长洲当年可能没有死。
出于好奇,她做了很多尝试以探寻步长洲的下落,只是一直没有进展。
所以她从床上坐起来还没彻底清醒,第一句话就下意识地问:“你是谁?”
“我是谁?”对方玩味地重复这个问题。
许洛珊意识到说错话了,此刻她有再多好奇心都不敢往外使,唯一的想法就是怎样才能脱身:“无论你是哪位英雄,求你放过我,让我替你干什么都可以!”
然而“陈沙白”往前走了一步,俯下身逼近坐在床上的许洛珊,哪怕是陈沙白这副堪称清丽的面容,都因这具身体现在的主人而透出极强的压迫感。
男人一字一顿地出声:“谁允许你动他的?”
许洛珊惊呆了。
她感知到了对方毫无保留的杀意。
一时间许洛珊还以为自己想错了。
她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步长洲,但在她仅有的认知内,步长洲应当是个温暖和善的人。
甚至因为那一手净化天赋和在炼狱侧面多年打下的声望,步长洲可以说是个走路都带着光环的人物,能作为崇拜对象的程度。
她完全无法相信步长洲会展露出像现在这样的姿态。
“……我,”许洛珊脑子已经不转了,“我错了,但是我真没想把他怎么样,我只是想找个合适的地方跟他谈谈……我、我可以补偿,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是拿钱办事的那种人,和三年前一样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只要不杀我……”
男人缓缓直起身来,许洛珊只觉周围空气一松,她又能呼吸了。
男人回头望了一眼,许洛珊连忙冲出去赶走挤在门口的手下:“快快快滚远点!”
手下作鸟兽散,许洛珊关好房门,冲男人嘿嘿一笑:“放心,他们很听我的话,不会偷听的。”
“你知道我是谁。”男人开口了,用了肯定句。
本来许洛珊自己都不肯定了,但她忽然想起还有一个证明。
陈沙白人际关系简单,许洛珊根本想不到第二个人会对陈沙白如此回护,因她的行为而如此愤怒。
只除了步长洲。
“步、步队长,”许洛珊笑得更加谄媚,“您吩咐吧,我绝对一定肯定完成。”
亏她还找了这么久步长洲,万万没想到人家早在自己工坊里了。
“不要这么叫我,我早就不属于炼狱外勤队了。”男人漠然道。
“好的步先生,步帅哥。”许洛珊立马改口。
男人拿出那个装有炼狱生物的玻璃瓶:“这里面有我的一小片意识,我会通过它看着你。”
许洛珊忐忑地接过瓶子,乖乖捧在手里。
“我这里有一套假身份,我要你帮我确认这个假身份还能不能用。”
许洛珊连连点头:“没问题。”
“ 如果能,让陈沙白用这个身份离开海潮市,走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要再和侧面扯上关系。”
“这……”这难度一下子上来了,许洛珊没自信百分百完成,“万一人家不同意……”
“那就想办法让他同意。”男人毫不犹豫地说。
许洛珊一听更觉得没底,如果陈沙白不从,是不是还得再麻醉一次,把人物理意义上地弄走?
但是看到步长洲不容置疑的眼神,她只好先应承下来:“好,我肯定帮你把这事办了。”
本来据许洛珊所知,陈沙白和侧管中心关系很差,这三年虽然退出了,但他仍旧处在侧管中心的视线内。
如果有机会换身份彻底消失,他应该会愿意吧?
想得是挺好,谁知没几天,红石的秘密和解密人的阴谋又被中心发现了。
这下好了,人陈沙白不但不想走,还要回去帮侧管中心。
那她一个弱女子还能做什么嘛!简直强人所难!
“什么想办法让他同意,”许洛珊早先确认过这只“小步长洲”和普通炼狱生物一样没有视觉听觉,恨恨地骂起了人,“你自己怎么不想想办法!你是他男人还是我是他男人!”
这时,电脑上又跳出了“R”的回信。
“步长洲还活着?为什么,在哪里?”
许洛珊泄愤般对着键盘噼里啪啦一顿敲,把前因后果告诉“R”。
当然,没有提到自己与步长洲的交易。
“R”很快回信:
“‘细雨’知道吗?”
“不,但我可以告诉他。”
“好,帮我联系‘细雨’,我要和他谈谈,越快越好。”
又有提示音响起,许洛珊以为“R”还要说什么,下意识看向电脑,接着才意识到这次的提醒来自手机。
许洛珊打开手机,差点整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
有个陌生号码给她发了短信:“我是步长洲。”
没错,步长洲当时要走了许洛珊的手机号,许洛珊没想到他寄宿在别人身体里,还真能联系上自己。
“陈沙白呢?”许洛珊疑惑地回道。
虽然概率很小,但不能排除陈沙白通过某种方式得到了她的手机号,装成步长洲来套话。
“他睡着了,我动作很轻,他暂时还没醒。”
想想也是,步长洲只要不控制陈沙白,就知道他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醒,陈沙白却无法如此容易地确认步长洲的状况。
真挺犯规的吧,许洛珊莫名庆幸自己不是陈沙白。
步长洲又发了一条:“你可以暂缓行动。现在有希望把我从陈沙白体内分离出来,等分离之后,你继续完成我的要求。”
哦?有希望把步长洲从陈沙白体内分离出来?
那一定是侧面研究所有进展了。
侧面研究所专精炼狱生物研究的谢天健她早有耳闻,心里也一直默默把此人当作对手。
可惜她现在条件太差暂时没法继续研究,只能关心关心侧面研究所的进度了。
暂时不用管陈沙白了,这倒是卸下了许洛珊心里好大一块石头。
许洛珊看看时间,凌晨三点。
她一口气喝完桌上的半杯咖啡,扎好高马尾,背上挎包,被迫素颜地出了门。
许洛珊如今的住所在郊区一栋小破楼的二楼,有人找来多少得爬两层楼,同时她有自信从窗户跳出去也不会失去行动能力。
她匆匆下楼,坐上自己的黑色小轿车,一边在匿名聊天软件上发了条信息:
“有事找,明早九点1号安全屋见。”
对面的昵称是“细雨”。
许洛珊发动汽车,向夜色深处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