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谢清让是真的不能够理解苏晏禾。

一开始说着要保持陌生的是她，主动和她斗嘴的也是她，陪她来看电影听她解释的更是她。

现在还问她要不要拍电影。

这是在干什么？

新电视剧的角色需要让苏晏禾进一步打开到能够逗弄前任吗？

谢清让狐疑而带着忌惮地看向苏晏禾，试图从她这张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上察觉到些许内在。然而她只能看到她的那双过分漂亮的双眸，她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一双眼睛似乎要将她彻底剥开，让自己心底最为本质的想法尽数告知给她。

“如果有好的剧本。”她从来都不了解她，索性也就不多想了。谢清让收敛了自己的眼神，平静地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清让觉得苏晏禾在听到自己这个回答后，眸色间那股骇人心魄的审视消散了许多。她听到苏晏禾说：“会有的。”

今天的苏晏禾真的很不对劲，谢清让回想了一下，一切好像都是从自己接完秦姐的电话之后开始的。

她说了什么？自己能够挑剧本？

“苏老师，你让我很不适应。”谢清让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稍稍靠近了些许苏晏禾，看向她说道。

“你希望我一直和你斗嘴？”苏晏禾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反问。

原来你也知道你一直在和我斗嘴啊？谢清让被她的直白问得一怔，转而讷讷地回道：“没有……”

“只是在我所热爱的事情上，我不希望你埋没了自己的天赋。”苏晏禾的声音不大，却狠狠地敲在了谢清让的心里。

谢清让猛地抬起头，影音室内实在是太过昏暗了，除了投影仪投射出来的光线外再无别的光芒。眼前的苏晏禾面容也不那么清晰，影影绰绰的让人看不分明，然而她的眼神却实在是太过明亮。

她是很认真地在说这件事情。

一如当年，她也是如此，十分认真地对她说：“你是我认识的人中很有天赋的一个人，你不该在偶像剧里不断地消磨自己的灵气。”

那时候的自己在想什么呢？

“你还是认为我有天赋？”谢清让这样问道。

对方眼神中的期冀实在太过明显，让苏晏禾无法忽视。她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平静而冷淡，但仔细看去又仿佛带着一点说不分明的意味。她回道：“是。这次的白兰奖，你的最佳女主角是毫无争议的。”

“苏老师也将自己的票投给了我吗？”谢清让有些得寸进尺。

苏晏禾没有隐瞒，她点头，道：“这个角色被你演绎得很好，最佳女主角当之无愧。”

谢清让笑着道谢，但她知道，她得奖远没有苏晏禾说得这么轻松。

白兰电视节一直被外界诟病为地方性的奖项，《野草疯长》从出品、制作到导演、演员，都不是申城本地人。在出发白兰前，经纪人秦以若就安抚性地告诉她，就算不得奖也没有关系。

她不住地给自己加油鼓劲，告诉自己一定能拿下这个奖项。可在结果来临前，还是会手脚冰冷，害怕自己的希望落空。当真正拿到这个奖项后，欣喜之余，秦姐默默发来一条消息，上面写着：是苏晏禾给你撕的奖，抽空谢谢人家。

在专业性的事情上，哪怕苏晏禾因为自己是她的前任而不待见自己，但她还是会秉持着公证据理力争。

她不是因为自己是谢清让，只是因为自己的表演确实出色。

内心知道这点是一回事，此刻被苏晏禾拎出来夸奖是另外一回事。谢清让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前她，难道非要让她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旖旎心思再度抬起来吗？

“但说实话，你也只有这个角色不错了。”就在谢清让还在那里天人交战，要不要再争取一次的时候，苏晏禾的冷水适时地泼了下来。

人家前女友相见要么纯陌生过路人，要么尴尬得脚底扣地，要么悲春悯秋哭哭唧唧，她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一会儿拉着人家到空荡荡的小房间警告做陌生人，一会儿又平和地和人家在昏暗影音室拉片，一会儿还夸奖人家演戏有天赋还帮人家撕奖。

熟又不熟的样子播出后会被人放大100倍来观察吧？

谢清让无力地扶额，她已经想象到节目真的播出后，哪怕心里有准备的秦姐，还是会被她俩的状态给气死。

算了，没人能管得了“艺术家”苏晏禾，反正都录制两天了，她们两个交集也不能说多多，破罐破摔吧。

“苏晏禾，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谢清让不再叫她苏老师，却也不叫她晏禾。而是如她一样，连名带姓地叫着她的全名。

好听的？

苏晏禾似乎被她这句话戳到，想起了过往那段并不愉快的曾经。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觑着她。

投影仪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让谢清让看清了她的面容的同时，也看到了她骤然变冷的目光与神色。

“不能。”苏晏禾的唇角勾起冷笑。

谢清让有预感，苏晏禾这句话应该还有半句没有说出来。要是在过去，她一定会说的应当是：想听好听的，你去找别人。

别人？她哪里还有别人？

从始至终都是苏晏禾啊。

苏晏禾不愿再和谢清让说话了，她转身离开，没有半分的留恋。一如当年，拎着行李离开她们共同的家一样。

过去与现实重叠，谢清让慌乱之中下意识地叫住了她：“苏晏禾！”

不仅是谢清让想到了那天，就是苏晏禾自己也想到了那天发生了什么。她背对着谢清让，唇角的弧度渐渐扩大，然而眼眸中的温度却随着笑容逐渐褪去。

她皱着眉头，转过身来，看着谢清让的神情，再次申明：“谢老师，我说过的。”

我不会和前任做朋友，现在只是工作需要。

说完苏晏禾就头也不回地离开，甚至关上了影音室的房门。黑暗与寂静之中，只剩下了谢清让一个人。

重新坐回沙发上，谢清让下意识地让毛毯将自己包裹起来。她皱着眉头思考，不明白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苏晏禾是怎么变得这么喜怒无常的，自己又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惹恼了她。性格不合分手，就算不能再续前缘，也不至于用那种恨不得杀了自己的语气说话啊。

难不成分手还另有隐情？

不应该啊，那时候虽然粉丝之间确实不和平，但是内娱不就是这样吗？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除此之外两个人还有什么别的吗？

伸直身子，毛毯已经将谢清让包裹成了毛毛虫，她脑海中不断地回想起分手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发觉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

分手的时候，正值两个人大学毕业。苏晏禾被积压了四年的电影陆陆续续上映，那段时间她正在欧洲跑电影节。而谢清让的《云霄歌》播出，正是人气上升的时候，她也在公司的安排下进了新的剧组。

两个人忙得团团转，除了沟通交流少了点，好像和过去也没有什么差别。

这样分手在圈子内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苏晏禾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呢？

谢清让想了好久好久，始终没有头绪。

她从来不是会囿于过去出不来的人，想不出结果索性就不想了。起身，翻出苏晏禾17岁拍摄的，夺得最佳女配角的《春涧》，再度放映了起来。

在没有进入戏剧学院系统学习之前，苏晏禾的这三部电影就获得了含金量极高的奖项。天赋型演员莫过于此。外界常常用她的天赋来掩盖她私下的努力，但作为当时的好朋友、女朋友的谢清让最是知道她为此付出了什么。

16岁的那部白鸟沉眠，她演一个护林人的小孙女。为了角色，她跑到宁江省的保护区和当地人生活了半年，了解当地人的生活习惯，熟悉当地人对保护动物的称呼，更是将角色融入了自己的灵魂。

17岁这部春涧，她演一个内心阴暗外表纯真的大小姐。在准备这部电影前，她不知道找了多少阴暗批的电影来看，很长一段时间谢清让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生怕她下一秒就变态了。

18岁的雾港更是离谱，毁了那张脸不说，为了体现渔姑的力大，她的力量训练频繁到恐怖的程度。

三年三部电影，能够清晰地看到苏晏禾眼神戏的进步，她就是角色，这个角色就是她，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能够再度饰演出这个角色的灵魂。

可除了演技上的进步还什么变化呢？

谢清让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她看着荧幕上正在播放的苏晏禾凭借春涧拿到最佳女配时的录像。

在看到苏晏禾波澜不惊的眼神时，她的神思一下子清明了起来，她顿时坐起了身子。径自弯下腰，在影片盒子里面将苏晏禾拍摄过的电影按照年龄摆了出来。

回想起16岁拿到金洪奖时的苏晏禾，再看看最近26岁拿到金橡树的苏晏禾。谢清让好似发现了什么，她重新坐回沙发上，静静地凝视着一部又一部的影片。

这个发现就好像是一粒石子落入无尽的深潭一般，荡起一层一层的涟漪，无声无息却又影响深远。

她起身，走出影音室。

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凌晨。室内静悄悄的，想来苏晏禾应该已经睡了。

转眸看向外面，天色暗沉，月色明亮，有星星围绕在她的左右。

罢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她也需要时间来验证自己的发现。

进到卫生间洗漱，洗澡后，她穿着长长的T恤准备回卧室。然而不等她走到卧室，就发现苏晏禾走了出来。

她无视了自己，径自地往厨房走去。

苏晏禾饿了？

谢清让有些疑惑，她跟在苏晏禾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