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受邀参加的展会，会场就设在云城博物馆。这是顾氏集团第一次在云城举办如此规模的盛会，博物馆内外早已装饰一新，红毯从大门一路铺到展厅入口。

人流如织，程雪舟的司机只得将两人送到距大门尚有些距离的临时停车点。轿车缓缓停下，程雪舟率先开门下车，快步绕到另一侧，绅士地替苏洛打开车门，修长而有力的手伸向苏洛，让他轻轻搭上自己的手臂。

苏洛有些忐忑地接受了这份礼遇，这样的场合对他而言，实在有些陌生。

苏洛在心中暗暗庆幸有程雪舟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陪在身边，自己才不至于手足无措。

“洛洛，我们进去吧。”

苏洛身着一身简约却不失格调的礼服，领口一枚翡翠蜻蜓领针振翅欲飞，黑色西裤勾勒出清瘦的腰线，额前碎发轻轻扬起，本就精致的脸显得更加秀气。

程雪舟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铂金袖扣锁住一丝不苟的袖口，他携着苏洛并肩走上红毯，这般养眼的景象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

不时有衣冠楚楚的男女上前与程雪舟寒暄，他回应得得体而疏离，原本搭着苏洛的手转而虚扶在他后腰，恰到好处将他护在身侧。

程雪舟信手拈来的社交辞令让苏洛显得更加拘谨，但他的从容不迫始终令人感到安心。每当有人向苏洛投来好奇的目光，程雪舟总能用几句巧妙的话语轻松化解对方的探寻，既不过分介绍，又让人无法忽视苏洛的存在。

“小心台阶。”程雪舟的手掌终于实打实贴上苏洛腰际，两人在众人的目光下终于步入展厅。到了文物的地界，苏洛像是从休眠状态中被激活一般，眼神瞬间变得明亮而专注，向程雪舟细细讲述着每一件展品的来历与历史。

苏洛的声音温和而充满感染力，即便是再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经他之口也变得生动有趣，让周围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两位珠光宝气的女士驻足在两人数步之外，低声窃语，不时向苏洛投来审视的目光。程雪舟金丝镜框后藏着的目光变得微微冷冽，如同一柄入鞘的名刀，仿佛在丈量身边这位年轻的文物修复师与世俗欲望的安全距离。

那两位女士似乎并未察觉到程雪舟眼神中的微妙变化，依旧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苏洛。正当她们要上前与苏洛攀谈时，一位身材高大、衣着光鲜的男子忽然横插在这两对人之间，苏洛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躲进程雪舟的半个影子里。

“这位就是苏洛先生吧，我是顾总的助理，穆谦。”

穆谦面带职业微笑，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审视与好奇，略过程雪舟，径直向苏洛伸出右手，“顾总特意嘱咐我，一定要亲自迎接您——他的临时办公室就在楼上，请苏先生现在前去洽谈签约事宜。”

苏洛微微一愣，随即礼貌地伸出手与穆谦相握，心中不由泛起狐疑：自己确实是受顾氏集团之邀而来，但以他近乎于无的咖位，何至于让顾氏集团的总裁如此重视？

程雪舟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轻咳一声，随即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平和，不动声色地将苏洛从穆谦的热情中解救出来：“贵司的函件中确实提及了签约一事——不过，应当是开幕式结束之后。”

苏洛收回手，有些迟疑地看向程雪舟。程雪舟的左手小指轻轻勾住他的尾指，再次看向穆谦，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开幕式尚未开始，我们不便随意缺席。签约事宜，还是按既定流程来吧。”

面对程雪舟好像能将人逼到死角的气场，穆谦似乎并不在意，仍是对苏洛继续说道：“苏先生，顾总还吩咐，希望与您单独洽谈，您不会介意吧？”

“缔约双方有权自主选择缔约对象及洽谈时机，这是商业合作的基本准则。”

程雪舟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他的眼神坚定，仿佛在无声地告诉穆谦，任何试图打乱他们计划的行为都是徒劳。

穆谦的笑容微微僵住，苏洛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轻轻扯动程雪舟的袖口，转向穆谦，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礼貌：“既然顾总如此盛情，签约的事……可以现在就谈，但是，我要同我的律师一起。”

翡翠领针在苏洛颈边轻颤，如同被惊动的翠鸟。

穆谦犹豫了片刻，佩戴的蓝牙耳机闪过红光，他的笑容突然好似掺进了冰碴：“顾总同意您的要求，两位请随我来。”

顾承曦的临时办公室设在博物馆东翼的文物修复室隔壁，苏洛在云城博物馆实习时，这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休息室，此刻却被改造成充满压迫感的商务空间。

室内灯光柔和而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云城博物馆标志性的穹顶，阳光透过高耸的玻璃斜斜洒落，将室内的一切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顾承曦早已等候多时。

这位年轻的顾总面容俊朗，身穿一件银纹滚边的黑色西装，袖口随意地微微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腕。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双手交叠置于桌上，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商人特有的敏锐与果断。

他的目光凝在苏洛的脸上，似乎在寻找什么熟悉的印记，或是过往的某种联系。他下意识地想要从真皮转椅上起身，但眼角余光扫过苏洛身边的程雪舟时，那双如鹰隼般的眼又瞬间恢复了锐利，再次恢复了端坐的姿态。

苏洛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勉强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心底却如同被猫爪轻轻挠过，泛起一阵莫名的涟漪。

“苏先生请坐。”穆谦熟练地拉出座椅，在这位小顾总身边待久了，他对顾承曦情绪波动的感知自然也比别人更敏锐。

至少现在他就能明显感觉到，顾承曦对苏洛有着不同寻常的关注，而对程雪舟，则表现出一种莫名的戒备和敌意。

这种复杂而微妙的氛围让苏洛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他与程雪舟一同在办公桌前坐下，讪讪道：“顾总，您好。”

他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话音未落，就感觉到一阵发自内心的尴尬。

顾承曦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将早已压在掌下的合同书轻轻推向苏洛的方向，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与探究：“苏先生，我听闻你在文物修复方面有着独到的见解和才华，正是我……在寻找的人才。这——是我拟定的合同。”

苏洛小心地接过合同书，指尖轻轻摩挲过封面。

程雪舟的目光在苏洛与顾承曦之间流转，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那股暗流涌动的张力，不动声色地将手轻轻搭在苏洛的手背上，随后缓缓滑至纸面，将合同书轻轻推开，以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姿态介入了两人之间。

“顾总，在审阅合同之前。我想，我们有必要先谈谈合作的细节与愿景。”

顾承曦的眼神中似乎多了几分玩味与考量：“程律师在律界虽才崭露头角，但名声已经如雷贯耳。不过，我相信这份合同已经足够让苏先生满意，无需我再同无关之人多费唇舌。”

苏洛向来觉得自己是个迟钝的笨人，但就连他都看得出来——顾承曦相当讨厌程雪舟。

难道他们曾经有什么过节？

这股微妙的敌意让空气仿佛凝固，苏洛夹在中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偷瞄一眼程雪舟，只见他神色依旧温润平和，仿佛对顾承曦的挑衅毫不在意。

然而，苏洛注意到程雪舟放在合同上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纸面，节奏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紧绷。

苏洛感觉自己的手心微微出汗，只好迅速翻开合同书，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无法驱逐的慌乱。

纸页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苏洛强迫自己逐字逐句阅读合同内容，试图将注意力从周围微妙的气氛中抽离出来。

合同条款详尽而复杂，程雪舟没有同顾承曦继续做口舌之争，而是同苏洛一起审阅着合同，偶尔在关键条款处轻点指尖，低声为苏洛讲解。他的薄唇几乎要碰到苏洛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苏洛敏感的耳垂，让苏洛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程雪舟的讲解清晰明了，让原本晦涩难懂的法律条文也变得通俗易懂。苏洛心中的忐忑逐渐平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顾承曦的脸瞬间黑了下来，但他自信苏洛没有任何拒绝合同的理由。

按合同中的约定，苏洛将作为顾氏集团文物修复团队的核心成员，参与一系列重要文物的修复工作。他的职责不仅限于修复技艺的施展，还包括带领团队共同提升修复水平，推动文物修复技术在顾氏集团内部的革新。

待遇十分优渥，未来的发展更是无可限量。

而且除了他顾承曦之外，再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予苏洛如此广阔的舞台和如此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