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舟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雕细琢，有一种莫名的穿透力，轻易到达苏洛心底。

苏洛的呼吸与程雪舟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他不禁更加用力地攥紧椅子扶手，尽管指尖已经有些发麻，但他依旧不敢松开，好像这样的动作是他目前保持理智的唯一支点，只要稍微一懈怠，他就会心慌得语无伦次。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的永恒。

“学长，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的决定……”苏洛察觉到程雪舟不同寻常的情绪，心跳渐渐加速，忍不住发出试探性的低语。

看琳达之前对他千叮万嘱的语气，程雪舟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

他在表面上似乎没什么变化，但苏洛总觉得他身上被套上了一具无形的枷锁，沉重且紧缚。

苏洛大着胆子抬起头，目光与程雪舟交汇，程雪舟的眼神深邃而复杂，仿佛在权衡着什么，却又在苏洛的话语中逐渐变得柔和。

“洛洛，”程雪舟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有些事，我本不想让你知道，也不想让你卷入其中。但你的信任……让我无法再隐瞒下去。”

苏洛嗯了一声，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与程雪舟平视，脱离这个有些暧昧、又有些沉重的氛围。 只是，苏洛的动作刚起，肩膀就被程雪舟按住，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苏洛的脸上，仿佛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一个回应。

“别动。”程雪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搀着疲惫的沙哑，“让我说完。”

苏洛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缓缓坐了回去。他的心跳依旧急促，耳根的红晕还未褪去，但此刻的他却比刚才更加清醒。他能感觉到，程雪舟接下来的话，或许会改变什么。

“洛洛，”程雪舟的声音依旧轻缓，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坚定，“有些事情，我一直在独自承担。不是因为我不信任你，而是因为……我不想让你陷入危险。”

“我知道你一直很关心我，也很想帮我。但有些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苏洛的呼吸微微一滞，心脏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攥紧了。他感觉到程雪舟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脸上，那种深邃而复杂的情绪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学长……”苏洛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安，“我知道你一直很强大，也很独立。但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我，我……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分担一点点。”

程雪舟轻轻摇头：“洛洛，你不需要为我做任何事。你只要好好的，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可是……”苏洛的指尖微微颤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我不想只是看着你一个人面对那些压力，就算只是听学长说说心里话，也让我放心一点，难道不行吗？”

程雪舟的目光微微闪动，眼底的情绪变得更加复杂，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苏洛的脸颊，温柔而克制：“好吧，那……我们就说说。”

苏洛的心跳骤然加快，耳根的热度再次蔓延开来。他感觉到程雪舟的指尖在自己脸颊上停留了片刻，随后缓缓收回，那种温柔的触感却仿佛烙印在了他的皮肤上，久久无法消散，不时发出一阵灼热的微痛。

程雪舟缓缓解开自己衬衫的领口，露出锁骨处的一片雪白肌肤。他的动作并不显得孟浪，反而带着一种莫名的仪式感。他呼吸的节奏逐渐变得沉稳而深长，仿佛有千言万语正在酝酿，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苏洛感到办公室内的气氛变得像阴云密布的夏日午后一般，闷热异常。他不禁也伸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口，试图缓解这份压抑感。然而，他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过程雪舟的脸庞，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洛洛，你知道的，像我们家这样的环境……从出生开始，一切都被安排得井然有序。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程雪舟终于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精心挑选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从前，我也以为我可以坦然接受这样的安排，从学业到事业，一切都在他们的规划里生活，直到……涉及婚姻。”

程雪舟的语气微微一顿，苏洛被这沉重而又略带压迫的话题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婚姻……就是和陆小姐的婚事吗？”

“是的。”程雪舟轻轻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是一场家族联姻，背后牵扯的利益纠葛远非你我所能想象。我本以为，我可以像从前一样，接受他们的安排，毕竟，我本就在享受家里给我提供的一切，这是我的义务。”

“但是，我越和她相处，越觉得自己像是在履行一个没有灵魂的契约。她很好，各方面都非常完美，但是我一点也不想靠近她，一点也不想了解她，甚至有时候，看到她，我都会觉得……不适，或者说，压抑。”

也许，这就是“不喜欢”？苏洛在心中默默想着，他从未见过程雪舟如此坦诚地谈论自己的感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心底最深处挖掘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真实。

“我意识到，如果我真的和她结婚，我这一辈子，可能都会活在这种压抑和不适中。这对于我，对于她，都不公平。”

程雪舟微微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曾经试图说服自己，或许时间久了，我会习惯，会接受。可是，每当我想到未来，想到要和一个人共度余生，而我却无法对她产生任何感情，甚至无法靠近她，我就觉得……那是一种无法忍受的折磨。”

“学长，那你打算怎么办？”苏洛的声音低沉而关切，他明白，这个问题对于程雪舟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难题。要和如此庞大的家族进行切割，绝非易事。

“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拒绝并不是一个选项。但是，三年前，我……突然有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我……可以逃跑。”

这个念头刚出现的时候，就连程雪舟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向来是被寄予厚望的乖孩子，从小到大，从未有过任何叛逆的举动。然而，苏洛的出现，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逃离那个被安排好的人生轨迹，想要跑到苏洛身边去。

“逃跑？”苏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学长准备出国吗？还是……”

“不，不是出国。”程雪舟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逃跑。我想，如果我能够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事业，或许就能赢得一些自由，至少，能让他们看到我的决心和实力，让我有机会去争取我想要的生活。”

“所以，我拒绝了和陆依琳一起出国深造的计划，而是留在国内继续研读法律。同时，积极从我的前辈手里接下了现在这个律师事务所，虽然还是没能完全摆脱家里的影响，但至少，不像从前那样被他们完全掌控。”

“而且，最重要的是……”程雪舟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炽热起来，他再次低下头，把额头紧紧贴在苏洛的发顶上，用只有苏洛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我选择了从那个‘家’里搬出来，到了我想去的地方生活，和你一起……”

“和我一起？”苏洛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程雪舟搬到他家对面是有三年多了，但每次他过来一起吃早餐，早餐都是卓也做的，茶是程雪舟自己泡的，茶叶也是他自己买的，苏洛似乎从来没为程雪舟做过什么，反而总是在接受他的好意。

“是的，和你一起……很重要……”程雪舟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但相比于之前的沉重，好像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所以，这次的事，我会自己解决好，然后再回到你的身边去，”

苏洛的心跳再次加速，他感到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仿佛被程雪舟的目光所灼伤：“学长，这次的事，是指……”

“嘘，别问太多。”程雪舟的食指轻轻按在苏洛的嘴唇上，温柔地堵住了他的言语，“我有自己的选择，也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他？是顾承曦？

苏洛不敢问出口，只是继续静静地听着。

“洛洛，明天开始，你不用继续来律所上班——这不是开除你，只是为了安全和保密起见，把我们的工作转移到线上。如果有任何人想要接触你，或者从你这里套取什么信息，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苏洛轻轻点头。

“他们也许会暗中调查你，会试探你……我会尽力阻止这些事。我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我准备等尘埃落定之后……你可以再等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