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T室的自动门缓缓关闭，苏洛盯着门上的红灯发愣。

“苏先生，请您在这里稍候，我已经联系了其他助理，他们马上就会赶过来。除了换身干净衣服，您还有别的要求吗？”穆谦已经恢复了作为总裁助理的职业素养，冷静沉着地联系了相关人员，又给在等待区呆坐着的苏洛递上一杯温水。

苏洛接过温水，道了声谢，却依然盯着CT室的方向出神。他低头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袖口，刚刚蹭到的鲜血都已经在布料上结成了暗红色的硬块。没多久，几个看上去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打理也没穿正装的助理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手里提着小行李箱和各种购物袋。

穆谦沉着地给几个助理分配任务——包括公司那边行政上各种工作的临时安排，以及顾承曦后续留院治疗需要注意的各种事项。随后，他接过一个助理递来的纸袋，转身捧到苏洛面前：“苏先生，你先去换衣服吧，顾总的情况我在这边注意着。”

苏洛机械地接过纸袋，走进洗手间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冰凉的自来水冲刷过手背凝固的血迹，在陶瓷洗手池里晕开淡红色的漩涡。

镜面中映出他依旧好看迷人的脸，但脸色却异常苍白，眼眶也微微泛红。苏洛用力搓了搓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才开始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衣物更换。衣服是全新的，但似乎已经迅速清洗烘干过，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换好衣服出来时，CT室的门依然紧闭。穆谦正站在窗边低声打电话，几个助理像工蚁般在走廊里穿梭。苏洛注意到穆谦西装后摆有一大片不明显的暗色水痕——那是顾承曦的血，和他自己袖口上的一样。

“轻微脑震荡，初步检查没有颅内出血，结合患者有短暂性脑缺血发作的病史，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医生推门而出的声音让所有人瞬间围拢，“此外，患者小腿胫骨有明显骨折迹象，需要马上进行进一步处理。”

穆谦迅速记下医生的每一句话，脸上神情凝重却又不失冷静。他抬头望向苏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苏先生，顾总指名要求您陪护，我去办理住院手续和安排病房，您先陪着顾总，好吗？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直接向其他几位助理提。”

苏洛沉默地点了点头，跟着医护人员推着顾承曦的病床向骨科治疗室走去。顾承曦的脸色依然苍白如纸，额头上缠着纱布，右手无意识地动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位先生，请您握住患者的手。”护士轻声提醒道，“家属这样做有助于稳定患者的情绪。”

苏洛迟疑了一瞬，精致如玉的手从风衣的袖子里滑出来，有些颤抖地握住了顾承曦的手。顾承曦的手很凉，指尖微微泛着白，似乎也在无意识地轻颤。苏洛加重了几分手上的力道，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把他的手捂热一些，心中既担忧，又有一种难言的愧疚。

如果当时自己早点下楼接卓也，或许就能及时阻止他和顾承曦之间的冲突——至少不会闹到要动手的地步。

顾承曦似乎感受到了这份温暖，原本无意识的抓挠动作渐渐停了下来，手也微微用力回握了一下。

“他…会没事吧？”苏洛的声音有些沙哑。

“放心，我们会尽全力的。”护士轻声安慰，救护床的轮子骨碌碌地响着，直到将顾承曦送进创伤骨科的治疗室。

治疗室的门关上后，里面很快传来医疗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苏洛靠在墙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掏出手机，发现上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卓也。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回拨时，卓也再次打来了一个电话，苏洛深吸一口气，这才按下接听键，声音依旧沙哑而疲惫，仿佛不是从他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喂。”

“洛洛，你还好吗？”听筒里传来卓也急促的呼吸声，苏洛握着手机的指节扣紧了几分，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责怪的话的时候——只要顾承曦没有大碍，这件事就还有转机，还可能大事化小。

“我还好。”苏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顾承曦脸部受了外伤，还好不重。但医生诊断有轻微脑震荡，而且他还有短暂性脑缺血发作的病史——还需要留院观察，并不能确定已经脱离危险，小腿的骨折也需要治疗。”

苏洛深吸一口气，用有些机械的语调继续说道：“阿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卓也的嗓音像电流一样滋滋地劈进耳膜：“是他先挑衅我的！而且他故意利用你炒作绯闻，我……”

苏洛闭了闭眼，沉声打断道：“现在不是讨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关键是——你动手了，还把他打成这样。顾氏集团旗下的律师团队有多厉害，你应该清楚。如果顾承曦执意追究……后果不是我们能轻易承担的，尤其是你正在参加省队选拔的关键时候。”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只能听见卓也粗重的喘息声。苏洛知道他在强压怒火，也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

“我去医院找你。”卓也突然说，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不行！”苏洛猛地站直身体，语气也变得愈发严肃，“在这边的都是顾氏集团的人，你觉得他们对你是什么态度？你硬要过来的话，事情可能会变得更糟。”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焦急地压低了声音：“你听我说——虽然顾承曦还没有恢复意识，但是他晕倒之前让我陪他来医院，而且，没有让他的助理报警，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你不再冲动，而且，向他道歉。”

考虑到卓也火爆的脾气，苏洛刚说完，立马又补上一句：“我知道你觉得是他的错，我也相信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这件事真的不能闹大。在他出院之前，我会留在这里陪护，顾承曦的助理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你不用担心。等他恢复之后，我希望你能暂时放下面子，毕竟如果他愿意不追究，我们算是欠了他一个大人情——你明白吗？”

电话那头的卓也反常地沉默着，似乎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许久之后，才终于传来他沉重的声音：“我知道了，洛洛，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苏洛微微松了一口气：“阿也，别说对不起，我们是一家人。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冲动不能解决问题，有时候退一步对大家都好。现在最重要的是顾承曦的伤势，还有你的未来。只要顾承曦愿意息事宁人，我们就还有时间去挽回这一切。”

苏洛顿了一顿，语气更加柔和了一些：“你好好休息，专心准备选拔赛的事情，不要担心我。还有，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意气用事了！”

卓也“嗯”了一声，苏洛这才挂断了电话，靠着墙闭上眼睛。他知道卓也是为了维护他才出手，但顾承曦的身份和背景，以及卓也正处在人生的关键时刻——都让这件事变得复杂且棘手。

就在这时，治疗室的门缓缓打开，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走了出来，转向苏洛说道：“您是病人家属吧？他的小腿胫骨骨折已经做了固定，而且已经恢复了意识。不过，考虑到他的病史，我建议至少留院一周。”

“谢谢您，林医生，我现在可以进去看看他吗？”苏洛瞥见医生胸口处别着的工牌，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医生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进去，但不忘嘱咐道：“你单独进去吧，注意不要让他受到刺激，尽量保持情绪平稳。办好住院手续之后，就尽快送他去病房，那边有专业的护理人员照顾。”

苏洛感激地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近治疗室。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顾承曦正半靠在病床上，额角贴着纱布，左腿打着石膏。见到苏洛进来，那双总是深邃如渊又让人捉摸不定的眼眸突然变得有些楚楚可怜：“洛洛，这可真是无妄之灾，我长这么大还没住过院呢……”

苏洛走到病床边，看着顾承曦这副略带委屈的表情，伸手用纸巾帮他擦掉嘴角边因为破皮沾到的一点血迹：“还疼吗？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需不需要进一步检查？”

顾承曦顺势握住苏洛的手，微微牵动嘴角：“洛洛，只要你肯陪着我，不管什么病都不在话下。只是你的竹马室友下手可真狠，要是洛洛你没有及时赶来的话，我不确定是不是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也没……没那么严重吧……”苏洛被他说得越发心虚，顾承曦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摩挲，好在他的手已经恢复了些许温度，不像先前那样冰凉。

苏洛有些窘迫地咽了口唾沫，用恳求的语气小声说道：“顾总，这次是卓也太冲动了，我先替他道歉……等你出院了，再让他直接向你当面赔罪，你……你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别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顾承曦没有立即回答，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在苏洛脸上逡巡，似乎在审视他话里的诚意。随后，他才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极度无奈和为难：“洛洛，当时穆谦也在场，他代表的是整个集团，这件事想要完全压下来，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