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方彻和穆亦冬回到了卡尔斯顿中学训练基地。
方彻本以为跟穆亦冬同睡一张床，自己可能会胡思乱想睡不着，没想到躺下没多久就睡了过去，而且这是他穿越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就好像穆亦冬是什么人形安眠药一样。
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穿越过来以后，方彻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他放松不下来，前世只有一点交集的穆亦冬反倒成为了他最熟悉的存在，能让他卸下警惕。
两人跟项鸢鸢约在资料室见了面，方彻把这周末方家发生的事告诉了她，为避免她被卷入豪门纠纷，方彻没将方浩渊受伤以及殷若叶的遭遇说出来。
于是项鸢鸢只关心方彻和穆亦冬的身份问题：“也就是说，现在你俩都是方家人了？”
“是……的？”方彻回答得不怎么坚定，因为他和穆亦冬都只想逃离方家。
不过项鸢鸢没有听出来，她松了口气：“挺好啊！这样你们以后就永远都是家人了。
“前天方家和咱们教官串通起来抓冬冬的那架势，吓死我了！我本来还挺害怕你们因此产生隔阂的，不过现在看到你俩的关系还是那么好，就放心了。”
方彻笑了笑，刚想说什么，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穆亦冬也看着项鸢鸢的身后愣了一会儿。
“怎么了，我后面有鬼吗？”项鸢鸢疑惑地回过头，只见文锴就站在她身后，意味深长地俯视三人。
项鸢鸢：……
穆亦冬率先反应过来，站起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文教官。”
“文教官好。”方彻虽对文锴心有不满，但还是礼貌性地起身行礼。
“文文文文……文教官好！”项鸢鸢吓得“蹭”地一下从座位上蹦起来，学着方彻和穆亦冬的样子给文锴敬礼，却因为过于紧张敬反了。
“反了，右手。”穆亦冬小声提醒。
“哦、哦哦！”项鸢鸢赶紧换过来，“文教官，对不起！”
之前她说文锴串通方家，又说文锴抓人架势太狠，还说文锴是鬼，结果文锴本人就在她身后。
该不会她说的那些话都被听到了吧？她会不会被罚啊？
虽然文锴说过自己只会帮助学生们快速提升能力以考上军校，并不会真正使用严格的军事化管理，但项鸢鸢还是架不住要胡思乱想，且越想越觉得害怕。
文锴看着项鸢鸢一脸惊恐的模样，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问：“你们在这里干嘛呢？学习吗？怎么桌面上什么都没有啊？”
“报告文教官，我们在讨论今后的职业选择方向。”方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
项鸢鸢疯狂点头附和：“对对对！”
“都还没上大学，就开始考虑就业了？有意思。”文锴挑了一个空位坐下，“先坐下吧。”
三人坐了回去。
“说说看，你们都有什么打算？”文锴问。
“我……我还不确定。”项鸢鸢不擅长撒谎，便求助般地望向方彻和穆亦冬。
穆亦冬连谎都懒得说，坦言道：“都行。”
文锴敲了敲桌面：“穆亦冬同学，你对自己未来的态度未免也太随意了吧？”
“我只是站在实际角度考虑问题罢了。”穆亦冬无所谓道。
上一世，他希望自己能够驾驶机甲或者战舰在宇宙中飞上哪怕那么一次，然而直到最后他都从未驾驶着它们飞出过大气层，就连虫族进攻时都只能负责后勤，连补给运输和保护平民撤离都不让他干。
因为虽然他的精神等级没问题，但身体素质实在太弱了，达不到长时间驾驶机甲的标准；而体质需求不怎么高的舰长位，他的精神等级又达不到，卡在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
穆亦冬职业生涯中距离星空最近的一次，是执行空军部辅助星际军部抓捕星际海盗的任务：不过也就是空军部负责从星际军部手中接过被捕的星际海盗，然后将他们押送至地表上的监狱里而已。
他还希望能跟方彻在一起呢！但就在当晚的庆功宴上，穆亦冬只是无意中看了方彻一眼，对方就好像被他冒犯到了一般，立马拉着自己的副官离开了。
方彻讨厌贵族，这并不是说着玩的，所以这辈子穆亦冬才要想尽办法与方家撇清关系。
“事实就是，我很弱，只能被选择，所以都行。”穆亦冬很有自知之明地说。
项鸢鸢欲言又止。
方彻震惊地望向穆亦冬：“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穆亦冬同学，我想你可能对自己存在什么误解。”文锴说，“你的技巧和理论等级都是S，说明你的知识储备量非常丰富，军校生毕业的等级要求也就只有A而已。而且你还拥有S的速度与S+的精神，要知道，拥有精神力的人类已是极为稀有，而精神力达到S+以上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你为什么会认为自己很弱？你让那些没有精神力的人怎么想？”
项鸢鸢艰难地说：“冬冬，我以为你和阿彻不一样，是清纯不做作的美少年，没想到你也在明里暗里炫耀。”
方彻：？？？
穆亦冬：……
他一时没想起自己的精神力已经突破S+了。可他所拥有的技巧、理论以及精神力，都是因为比别人多活一世而积累的，穆亦冬觉得这和作弊没什么两样。
“不要妄自菲薄。”文锴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样东西放到桌面上，“这是星联邦导演扬·阿克诺的新片《远方的号角》的首映票，送给你们。”
三人低头一看，果真是三张《远方的号角》的纸质版电影票。
如今，为了方便与环保，书籍、电影票之类的信息载体人们都已经习惯了用电子版的，因此纸质版电影票的价格非常昂贵。而且这三张还都是特典版的，观众可以凭特典版电影票去领取电影限定纪念品。
《远方的号角》特典版电影票的设计契合了它的宣传海报，底色采用了星空蓝，字体方方正正，富有浓厚的科技感和文艺感；边缘镀上了银色的细边，使票上的信息布局更为规整。
“真漂亮……”项鸢鸢不禁感慨。
“文教官，这票您是在哪里买的？还有卖吗？”方彻问。
“是扬送我的，市面上没有卖。”文锴骄傲地扬了扬下巴，炫耀似的从口袋里又摸出了七张票，“我跟扬·阿克诺是很好的朋友，他送了我十张，让我随意分给我的亲朋好友们。”
方彻愣住了。
文锴认识阿克诺？
方彻看了看穆亦冬，又看了看项鸢鸢，在跟两人分别交换了眼神以后，将电影票推到文锴面前：“谢谢文教官的好意，但是这票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下。”
项鸢鸢点点头：“而且它们是您的好朋友送给您的，是他对您的心意。”
“您应该留着，或者送给更需要它的人。”穆亦冬说。
“如果扬介意的话，就不会一口气给我十张了，他会很高兴自己送给我的票能帮助到其他人的。若不是我跟他说，我的朋友不超过个位数，估计他还会送我更多张，你们绝对无法想象星联邦人到底能有多大方。”文锴看向穆亦冬，继续道，“至于你说的我应该把它送给更需要的人……我认为你们现在就很需要它，尤其是你，穆亦冬同学，你的思维存在局限性。
“要想打破思想上的限制，就需要更多的阅历。这种阅历指的不是埋头死读书硬做题，而是指你应该出去外面走走，多看看这个世界，看看世界上正在发生的其他事，以及不同的人面对这类事情的态度，他们最终是如何解决的。然后再回看过往，你就会发现很多困难其实都可以迎刃而解。
“我个人认为看电影也是一种增长阅历的方法，你们可以去看看扬描绘的故事。
“而且这也算是我在为那天的粗鲁行为而道歉吧。”文锴耸了耸肩，“当一位父亲以一副焦急的样子向我求助，希望我可以帮他找回他的亲生儿子，我想无论是谁都会愿意去帮这个忙。”
“可您的态度也太吓人了！”项鸢鸢不禁埋怨道。
文锴无奈地笑了，将电影票推了回去：“是，所以你们就收下我的赔礼吧。”
穆亦冬拿起了其中一张票。
前世，除了恶言和暴力，他几乎从未得到过别人赠予的什么东西。
“谢谢……”穆亦冬轻声道。
前世，穆亦冬对文锴是没什么好印象的。上辈子他比别人晚了半个学期才参加特训，导致完全跟不上训练进度，平时还得提防着方二少和他的爱慕者们来找茬，处境非常艰难。文锴极度讨厌麻烦，每天上完课就跑，对穆亦冬的遭遇也是冷眼旁观。而这一世，这个人又间接把他送回了地狱。
但穆亦冬不怪文锴，因为就算没有文锴，也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来促使他面对方家，只要他是方家血脉，这种事情就无可避免。
“方彻同学。”文锴说。
方彻：“啊？”
文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是我最看好的学生，你很特别，我非常好奇你未来的打算。”
穆亦冬和项鸢鸢闻言，都看向了方彻。
方彻迎着众人的目光，说：“好吧，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文教官。”
文锴：“你说。”
“您认为，为了保证贵族的利益和性命让平民牺牲掉是正确的吗？”方彻问。
像是回想起什么糟糕的往事，文锴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他沉默了一阵子，问：“谁要这么做？”
未来的你。方彻心想。
“我换一个问法。”方彻一边回忆着前世的那场救援行动，一边说，“文教官，假设某个地方突然爆发灾难，您需要去组织民众撤退，时间非常紧迫，大概率无法保证所有人生还。这时有贵族站出来，要求优先撤离他们，平民必须等到他们全部安全撤退以后才能离开，你会怎么做？”
文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你只是在做一个假设。”
方彻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文锴就道：“我从不回答假设性问题。”
方彻：……
他忘了，这帮老狐狸一个比一个擅长打太极。
“方彻同学为什么会思考这种问题？是害怕以后会遇到需要选择性牺牲掉他人的情况吗？”文锴好奇。
方彻不语。
他要怎么解释这是未来必然会发生的事？而文锴又恰恰会做出这么个选择。
利益至上，但是会为了别人牺牲掉自己，听起来多么矛盾。可这样的人偏偏就存在，他的救命恩人——文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们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明白：总会有牺牲，牺牲是无法避免的。”文锴严肃地说，“既然如此，那就坦然接受，让牺牲最小化，让牺牲换来的利益最大化。”
方彻茫然了。
所以前世做出那样选择的你，是认为这能让牺牲最小化，让牺牲换来的利益最大化么？
文锴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时间，说：“我看你们都还挺迷茫的，要不今天就先聊到这里？正好也到饭点了。如果以后有新的想法，欢迎再来跟我聊聊，或者去找陶诺那个逼……比我更擅长谈心的老逼……毕业生带班老师，也不是不行。”
方彻猜他是想说陶诺那个逼和老逼登。
“陶老师经常给高三毕业生上课吗？”项鸢鸢没听出文锴话里拐的十八个弯。
文锴点头：“对，他老有经验了。”
“我真幸运啊，遇到的老师都是好老师。”项鸢鸢感慨。
文锴听后愣住了，低下头喃喃自语：“是吗……”
随后，文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我还有事，先走了。”
“文教官再见！”项鸢鸢冲他挥了挥手。
文锴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匆匆离开资料室。
“我突然觉得文教官人还挺好的。”项鸢鸢对方彻和穆亦冬说，“哎，我们晚餐吃啥？我带了我妈妈做的西瓜炒酸奶过来，你们要尝尝吗？”
方彻点点头：“好啊，我还没吃过这个呢。”
项鸢鸢：“太棒了！我这就回去宿舍给你们拿……”
文锴来到机甲停放处，通过身份验证激活了自己的机甲，随后进入驾驶舱，操控着它向空中区域驶去。
文锴表面波澜不惊，却早已心乱如麻。一张张稚嫩的面庞在他的脑海中划过，下一秒，他们全都倒在了血泊中，死状极为怪异，涣散的瞳孔中映满了极度的恐惧。
“为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