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罗子超问。
“八。”马俊说。
“你呢?”罗子超看向俞皓。
俞皓看着屏幕显示的4.756平均学分绩点,还有1/79的专业排名,平淡地说:“我好像是一。”
“你看看人家。”罗子超手指指地怼纪益鹏,“天天谈恋爱都拿第一,再看看你,多了个零。”
“没进前十的别说话。”纪益鹏叫嚣道。
“那是因为我谈恋爱。”罗子超说。
“就你那打游戏的网恋对象,算个屁恋爱。”纪益鹏不服,“我去问问农邵他多少。”
大学的第一学年结束了。温绵川在元旦那天,送了个书包给俞皓作为回礼。俞皓回宿舍后偷偷查价格,幸好不是特别贵,跟睡眠按摩仪差不多。
放假后,俞皓在温绵川家里多待了两天才去坐车。第一次远距离分别,两人有点难舍难分。坐在客运站的椅子上,透过外套的袖子偷偷牵手。
“要不我跟吖哥说过两天再走。”俞皓说,“反正你没那么快回北京。”
“没事。”温绵川轻轻捏他的手指,“我很快过去的。”
“到时候你来,我去客运站接你。”
“好。”
客运站的车没有晚点,准点来准点开,俞皓拿着票递给检票员,回头再看看。
温绵川朝他晃晃手机,脸上的笑容很勉强。
俞皓踏上大巴车的阶梯,那股劣质皮料的气味散发开来。他要忍受这样的味道起码五个小时,换作温绵川估计半路得吐晕过去。
他赶紧给温绵川打电话,让他过年别来,自己早点回省城。
“为什么?”温绵川很惊讶。
“我怕你晕车。”
“我买晕车药就行。”
“你……”俞皓有点迟疑,“上次自己坐大巴回去,还好吗?”
温绵川同样顿了顿,“我在车上睡觉,所以还好。”
“别勉强。”
“我想去。”
“那我等你。”
再次回到那座城,俞皓觉得跟走的时候没任何变化。印象中,从他小学出来镇上读书,始终是这般模样。看来这地方,真的十年如一日。
宋滢接他回俞寨村前跑了一趟菜市场,说今晚在宋洋家吃饭。俞皓忽然有种失落感,好像从经过江桥开始,他就被打回原形了。
咩咩不认得俞皓了,看到他便蹲在俞老爷旁边狂吠不止,无论是声音还是身体,都比以前要壮实。看来俞老爷舍得花钱养狗,不舍得花钱给他读书。
爷孙俩见面形同陌人,平时只靠着发咩咩的图片联系,现在见面也只能靠着咩咩说上一两句话。
俞皓录了段咩咩龇牙咧嘴的视频,问道:“吃什么长那么大只?”
“吃饭咯。”俞老爷烟嗓依旧很沙哑,“人吃什么它吃什么。”
俞皓敷衍地“哦”了声,转身回到自己房间作检查。书桌和衣柜沾满灰尘,看来他不在,爷爷没有撬过他的锁。
宋滢带上老公做了一桌子菜,五个人加一条狗围着圆桌吃饭,俞老爷不留剩菜给咩咩,而是直接夹新鲜给它,连俞皓都没有过如此待遇。
“吖嫂过年来吗?”俞皓随意问了句。
“应该不过。”宋洋说,“她回家过年,来一趟太远了。”
“绵川可能过来玩。”
宋洋停下夹菜的筷子,递给俞皓一记眼神。
“谁来玩?”宋滢愣愣地问一句。
“你的靓仔。”宋洋说。
“哎呀,一天到晚靓仔靓仔。”宋滢笑道,“都忘人家叫什么了!”
吃完饭后,俞皓留下来帮忙收拾,把碗端进去厨房后,被正在洗碗的宋洋喊住,“自己注意点。”
“什么?”
“温老师到时候住我这。”
“为什么?”。
“大爷受不住的。”宋洋很无奈,“吖姐还好说,被你爷爷知道别说打死你跟我,打死温老师都有份。”
“他不会知道的。”
“最好是。”
俞皓揣着心思回家,俞老爷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身上多了一只狗。
过年期间,是俞寨村最冷的时候。虽然地属南方,但均为丘陵地形,容易受冷空气影响,市区最低温度可能会降到零度以下,就不说在高寒山区的农村。
年年都会预报他们这地方会下雪,今年也不例外。他把新闻转发给温绵川,提醒他过来一定要穿多几件衣服,顺便问现在北京多少度。
温绵川发过来一张天气预报的截图,显示北京-8°
[皓]:下雪吗?
[绵川]:还没呢
[绵川]:估计你们俞寨村下雪,这边还没下
[皓]:我们这边很难下出来,没有新闻说得那么夸张
[绵川]:万一我去了就下呢?
[皓]:下也只是下毛毛雪
[绵川]:你见过?
记忆中,俞寨村下过一场雪,那时候他还很小。妈妈兴冲冲地抱着他在院子抓毛毛雪,雪像泡沫一样落在他掌心。后来趁雪还没停,他傻傻地从厨房拿了个小碗,放在院子想接雪,但怎么装都是空的。
他很失落,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盯着碗很久。最后爸爸不知从哪搞来的棉花,一簇一簇地往他头上撒,他还以为下大雪了,捧着装满棉花团的碗起身,结果看到爸爸妈妈冲他笑得非常灿烂。
俞皓从闪回的记忆里出来,在屏幕上敲击:见过,也想见你
温绵川很快回复相似的话,但多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隔天,俞皓正在厨房里煮面条,已经吃了差不多三天,爷孙俩也不觉得厌。偶尔加个鸡蛋或扔几条青菜,随便糊弄就是一天。
咩咩又开始不停地叫唤,只要有人经过或者有人来,他总要叫两声,不得安宁。俞皓怀疑它是跟爷爷学坏,吠出来全是骂人的话。
等他端面走出来时,客厅多了个温绵川,吓得俞皓差点没拿稳手机那碗面。
“咩咩长得好大只!”温绵川笑盈盈地,“别说它不认我,我也不认它了。”
“有人过来不会事先说?”俞老爷皱眉看向俞皓,“越来越像宋洋憨憨居居。”
温绵川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戴着白色围巾和白色冷帽,像极了蓬松的棉花团子。脸颊有些泛红,不知是冻得还是太过兴奋,每次呼吸都吐出团团白雾。
俞皓把面条重重地放在茶几,顺势拉着温绵川的行李箱往房间走,淡定地说:“你来。”
温绵川没跟上去,问道:“不吃面吗?”
俞皓没回话,直接把行李箱推进自己房间,躲在墙边蹲守。
等温绵川刚踏入半步,俞皓用力拽他手腕往怀里送。房间门没关,还能清晰听到电视转台的声音。
“快放开。”温绵川惊慌压低声音,“爷爷还在客厅。”
俞皓带着不满:“谁让你瞒我?”
“原本的飞机取消了,我只能买昨晚的。”温绵川边挣开边说,“没来得及告诉你。”
“没来得及?”俞皓不信,“大巴过来四五个小时,你在车上不会给我发消息。”
“六点的车太早,你还没醒。”
“不会留言?”
“是不是不想我来?”温绵川跳转话题,“不想我现在回去。”
“不是那个意思。”
“来都来了,大过年的。”
俞皓被他气笑了,打量这棉花团子,问道:“有没有晕车?”
“有,能放我去吃面没?”
“没煮你的份。”
温绵川装委屈地看他,“我还没吃早餐。”
“吃咩咩那份吧。”俞皓故意逗他,把他的行李箱推到衣柜旁边。
俞皓最终听劝,让温绵川住宋洋家里。毕竟父母房间里没有床,大冬天睡躺椅或沙发,会冻成冰棍,温绵川也不同意。
其实才十来天没见,但热恋期的情侣一天不见如隔三秋。幸好以前俞皓寒暑假常常往宋洋家跑,所以即使待得很晚,甚至过夜,俞老爷都没说过什么。
不过两人没有在别人家乱来,很多时候敞开房门研究数学,温绵川教他怎么做模型,就像以前高中时教他怎么做数学题一样。
当然会有忍不住的时候,二十出头的男生,身体的渴望在冬日里依然如干柴,随时擦出火花。更不用说俞皓才十八出头,总能把温绵川搅得丢了魂似的。
“会不会被发现。”温绵川害羞地裹着被子,看俞皓把清理完的纸巾丢垃圾桶,心脏还怦怦地跳个不停。
“我等下丢掉。”俞皓轻描淡写地,将塑料袋扎了个结。
“你呢?”直勾勾盯着他,眼神游移到他裤腰上。
“我不用。”俞皓抓起床边的毛衣穿上,“弄太久阿爷要回来了。”
“你是嘲讽我快吗?”
“没有。”俞皓笑笑,隔着棉被抱他,“你舒服就够了。”
温绵川从棉被底下探出手要摸他,但被俞皓捉住,不让碰。
“真的不用。”俞皓哄着,“我去煮面,给你加个火腿肠?”
“我想吃你的火腿肠。”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色。”俞皓戳了一下他额头。
“你不喜欢?”
“不是,怎么老这样问。”
“怕你不喜欢不说。”
“快穿衣服,等下阿爷回来了。”
最近每次吃饭的时候,院子里都会来条白色的狗,不知道咩咩从哪招回来的,大方跟它分享食物。
“是不是咩咩女朋友呀?”温绵川有次忍不住调侃道。
“公狗来的。”俞老爷瞅两眼说,“要是母狗早生一堆在家咯。”
温绵川没接话,默默吃饭。
“不中用哇。”俞老爷继续说,“全村的母狗都不沾这条狗,阿辉那条新狗生一窝了。”
“还不是你把它养得太凶。”俞皓说。
“不凶怎么守家?”
“那你别嫌。”
俞老爷白了他一眼,嘟哝道:“顶心顶肺。”
出门丢垃圾时,温绵川没怎么吭声,俞皓知道他肯定又乱想东西,撞撞他肩膀,“阿爷说的话别听,他没文化字也不识几个。”
温绵川摇头,“只是觉得,有时候你跟爷爷脾气挺像的。”
俞皓像是被他说穿了,却又不想承认,问道:“哪像?”
“你们拌嘴的时候。”
“……”
“还有生气的时候。”温绵川说,“眼神一模一样。”
“我哪有对你生过气。”
“现在是没有,以前肯定有。”
“……”
“你要是不想像爷爷,少跟他吵架嘛。”温绵川声音轻轻柔柔地,“快开学了。”
不难听出对方是什么意思,可俞皓却先想到另外一件事,说道:“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去我爸妈那看看?”
“你是说……”
“介意吗?”俞皓问。
“就我们俩?”
“对。”俞皓说,“要是觉得介意就算了,毕竟过年……”
“不介意。”温绵川说,“我百无禁忌的。”
冬天的清早又黑又冷,俞皓提前买了瓶烧酒,小心翼翼地打开院门,避免扰醒睡梦中的咩咩。碰面后,俞皓领着温绵川沿着乡间的路,从公交车站旁拐入另一条小道。
寒风呼呼地吹,温绵川不禁问:“你真不冷吗?”
“不冷。”俞皓伸开手掌,“牵手,等下山路有点窄。”
温绵川有些犹豫,“会不会被人看到?”
“鬼会看到。”
他们打开手机照明功能,清理坟墓周边的杂草,用矿泉水清理和擦拭墓碑,再倒了三杯烧酒。两人的手冻得没什么知觉,但紧紧相牵,站在墓前直到天边渐渐亮起来,看得到墓碑刻的俞字。
“走吧。”俞皓觉得差不多,牵着温绵川往回走。
“不说点什么吗?”温绵川小声问。
“不用,他们会知道的。”